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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秀英提出自己的想法。

所有女子要遵守的最基本的“诫言”,和男子一样,律令、道德,这些都是为人最基本的标准。

然后,马秀英提出的针对贵族和平民女子分别的“诫言”,就听得陈标眼皮子直跳。

一言以蔽之,女子不仅在家里要相夫教子赡养长辈扶养姑子小叔,还要多劳动多赚钱,一起挑起家里经济大梁。如果遇到乱世,女子还要拿起刀枪棍棒,和男子一起保家卫国。

也就是说,马秀英心中完美的女子,不仅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面还要为家庭撑起一片天,真是男人们不能做的她们要做,男人们能做的她们也要想方设法帮衬。

平心而论,马秀英所说的女子确实完美。

但这得多累、多不公平啊!

陈标嘴皮子蠕动,最终闭上嘴。

他打了个哈欠,借口累了,要回去睡觉。

马秀英揉了揉陈标的脑袋:“快去休息吧。国瑞再欺负你,就来找娘。”

陈标抱了马秀英一下,迈动着小短腿,慢吞吞地往回走。

他边走边思考,马皇后的新《女诫》,在后世会得到怎样的谩骂。

但陈标知道,却没让他娘去劝说马皇后。

历史和现实已经证明,当一个没有利益和尊严的群体要争取利益和尊严的时候,就得付出比既得利益者更多的代价。

太阳不是鸡叫起来的,声音再大都没有行动有用。只大声嚷嚷,指望既得利益者良心发现损害自己的利益来给别人利益,这种人要么蠢要么坏。

寒门如何从世族手中夺得做官的权力?难道是跪在世族面前祈求,或者站在世族门口抗议,让世族自己改变?

不,是代代寒门学子凿壁借光,囊萤映雪,一边给人做工,一边悄悄抄书借书,学得所成之后,成为帝王手中的刀,不断与世族厮杀,为寒门学子夺得了“科举”这个唯一的上升途径。

但科举就对寒门学子公平吗?

不公平。

世族可以衣食无忧只管读书,他们有无数藏书,生来就有大儒教导,当官就有无数人脉。他们不科举就能荫蔽做官,科举也比寒门学子更容易。

寒门要上升,只能上战场厮杀,去地方为官累积政绩,要饿死自己饿死全家刷清名,要冒着被灭满门的危险骗廷杖……

寒门要出将入相,所要付出的比世族勋贵多何止几倍?

马皇后可能并没有清楚的争取权利的意识,但她隐约抓住了本质。

在封建时代,科技并未发展到女子劳动力能替代男人的地步,说女性权利就是一纸空谈。

指望女皇帝和女贵族的良心发现?平民女子和贵族女子是完全不同的,女贵族上位之后,为了获得大部分男性的政治支持,恐怕对平民女子比男人还狠。

女性想要权利,首先要得到经济地位,要付出比男人们多许多的努力来争取一点点劳动的机会,像寒门学子凿壁借光囊萤映雪一样,慢慢积攒自己的资源。

劳动,唯有劳动,是包括女性在内的所有人争取权利地位的唯一途径。

在明清小脚最横行的时代,为何产粮大区的农村妇女没有裹小脚?因为她们要去农田里干活。

在女子不嫁人就是异类的时代,为何东部东南部出现保护自梳女和女户权益的地方律令?因为城里需要纺织女工。

马皇后用极其苛刻的条件,为女性争夺到了一丁点可以出外劳动的可能。

或许大部分女性达不到如此苛刻的条件,仍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只要生产力发展,这些已经出外劳动的女性就能吸引更多的女性走出门。

不止华夏,世界都讲究一个“自古以来”。只要有先例,有先人从蛮荒荆棘中踏出一条小路,后人将这条路拓宽和延伸,才更容易。

马皇后肯定会挨后人的骂,甚至挨这个时代大部分女性的骂。

陈标却不能说出任何反对意见。这是马皇后自己选择的路。

这条路是好是坏,就像是武则天的无字碑,任由后人评说了。

陈标仰头看着天空,挠挠头。

他怎么感觉,秀英夫人比他还像个穿越者?

反正这和他这个穿越者的蝴蝶翅膀一点关系都没有。马皇后又不是他娘,还能受自己影响不成?

陈标晃了晃脑袋,脚步轻快起来。

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但看见世界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总是令人心情愉悦。

“啊……昂!!!”

愉悦……陈标瞬间不愉悦了!

他往陈狗儿和陈猫儿的卧室里冲去,边冲边喊:“爹!你又在干什么!”

正在把两个还不会走路的儿子当球滚的朱元璋丢下狗儿子猫儿子,跳窗就跑。

和两位老先生讨论新《女诫》的马秀英听到嘈杂声,起身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一看,顿时面沉如水。

朱升和季仁寿也听清了朱元璋猖狂的笑声,顿时起了告辞的心。

后来,季仁寿提着一包新茶去见刘基。

刘基泡好茶,道:“主公在陈家很平易近人,对吧?”

季仁寿嘴角微抽:“你说那是平易近人?”

刘基朗声大笑:“你该不会看到主公欺负标儿?”

季仁寿道:“不仅欺负标儿,还因为欺负幼子被标儿追着吼,然后指责标儿不知礼。”

刘基笑得更大声了。

在这个时代,父亲揍儿子理所当然,儿子吼父亲就是大逆不道。

但在季仁寿和刘基眼中,都没有对大逆不道的陈标有半点意见,对被儿子追着吼的朱元璋十分的幸灾乐祸。

应天文人天团,真是这个时代的一朵奇葩。

……

马皇后的女子学院很快建立起来。

她按照陈标的建议,给女子学院分小班、中班、大班,根据不同的年龄学习不同的内容。

女子要学经史子集,要学算术记账,要学新的《女诫》,还要学习织布、缝纫、种田和防身健体的武艺。

当家中蒙难的时候,女子也要勇敢地拿起武器保护家人。

担任武学师傅的自然是朱元璋麾下的两位女将军。

大部分女子的力量都很弱,所以她们没有选择自己的惯用武器,而是教导女子使用火铳和长枪。

陈标想了想,多给女子们加了一门经商课程。

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都会掌握家中铺子庄子的产出。这个时代女子不能做官,经商也是一条能铺垫未来的路。

应天的女学建立起来后,朱元璋麾下的女眷们都很满意。但女学在应天之外的名声极差,牝鸡司晨的骂声甚嚣尘上。

朱元璋领地内也有文人抗议,向朱元璋提建议。

朱元璋却颁布律令,在自己领地中建官方书院和女学,还让书院和女学中的学子们分别教导平民男子女子识字和算术。

在律令中,朱元璋挤尽了自己腹中不多的墨水,用极其夸张的笔调夸奖自己的贤妻,说秀英夫人不仅是当世巾帼英雄,也将是万世女子楷模。

他甚至引用了杜甫的名言,“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陈标忍不住对朱元璋好感度不断上涨,然后对他爹陈国瑞咆哮,看看人家朱大帅!你也多夸夸我娘!

朱元璋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

明明朱元璋就是自己,他居然感到了一阵酸意。

还好,很快他就不酸了,该愤怒了。

因为洪都真的反了。

降将康泰、祝宗复叛。朱文正和陈英早有准备,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也只是突围成功。

据说对方召集人手冲到洪都知府章存道那里,想要挟持章存道。

结果章存道身披重甲,手持马槊,骑马在叛军中杀了个对穿,直取叛军前来挟持他的头目首级,然后浑身浴血扬长而去。

被冲散的叛军没有追击,他们勒马伫立,久久不能回神。

听闻章存道乃浙东四先生之一,大儒章溢长子,一个学识渊博声名在外的纯正儒士。

你管这个猛将叫儒士?!

洪都失陷,幸亏朱元璋早有准备,下属都逃了出来。

常遇春很激动。因为他终于大战了一场,过了一把当猛将的瘾。

如果不是他们的兵实在太少,朱文正又拿出朱元璋的亲笔诏令,勒令常遇春突围离开,不准缠斗,常遇春恐怕会冲进叛军里杀了几个来回。

得到洪都复叛的消息后,朱元璋虽不意外,心里也有些难受。

如丁普郎和傅友德,献城有功还进了战俘劳动改造营,完成劳动改造后才重新领兵,且领的还不是自己的兵,他们现在干劲满满,对朱元璋忠心耿耿。

胡廷瑞投降时,说他虽然想投降,但麾下有许多将领不愿意投降。他要求不解散其麾下军队,朱元璋准了;他又暗示朱元璋,他麾下将领不进行劳动改造,朱元璋也准了。

胡廷瑞倒是没反叛,麾下将领还是反了。

更让朱元璋恶心的是,反叛的将领之一康泰是胡廷瑞外甥。

徐达和胡廷瑞联合平叛之后,胡廷瑞请求朱元璋留外甥康泰一命,并送来女儿,要为朱元璋之妾,以表臣服。

朱元璋独自在应天大帅府坐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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