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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很密集,但太阳居然能透过乌云的缝隙普照大地,每一滴雨帘,都映射出了彩虹的色彩。透着雨帘看向天空中的乌云,好像乌云都变成了七彩祥云。

老人们身披蓑衣,仰面朝向天空,让温热的雨滴顺着脸颊流淌。

“是、是啊,是他们终于高兴地哭出来了啊!”

轰隆,又是一声雷鸣。

宋濂和叶铮身披蓑衣斗篷,手提着黄纸,也正打算来石碑前祭拜,正好看到这一幕。

自汉时起,儒生们就相信天人感应一说。

天下大旱,是元之失德。

那扬州这一场雨,是否是上苍感应到朱元璋心中的宏愿呢?

“宋先生,叶先生,雨越来越大,是不是该先避雨?”常遇春担心这两个重要的大文人淋雨生病,劝说道。

宋濂清高,因常遇春盗匪的出身和那日对蓝玉的坏印象,不爱理睬常遇春,只微微点头。

叶铮游走山村小镇四处教书授课,对常遇春这种做过小恶的人容忍度很高。他认为,这些人正是最需要教化的人群,才能预防他们将来做出更大的恶。

所以,他提点道:“常将军,你说这场雨,是不是因为朱大帅发下的宏愿?”

常遇春疑惑:“宏愿?”

叶铮道:“我听闻常将军以前也是普通农人。即使盗贼不愁衣食,但若被逼无奈,估计也没多少人愿意做这刀口舔血的活。”

常遇春道:“那是自然。”

叶铮道:“人不被逼到绝路,不会愿意成为恶鬼。朱大帅发下宏愿,希望这天下不再有人被逼上绝路,成为不甘不愿的恶鬼。”

常遇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投奔朱元璋时对朱元璋说,他认为朱元璋有雄才大略,想跟着朱元璋讨一个前程。

但他没和朱元璋说的是,他跟随刘聚到处抢掠时,遇到过元军,遇到过其他人率领的红巾军,遇到过徐寿辉的军队、张士诚的军队、韩宋的军队……那些军队都和他这样的匪徒并无区别。

唯独他到了和州,遇到攻打和州的朱元璋军队时,发现朱元璋的军队居然纪律严明,不害百姓。于是,他才认定了朱元璋。

常遇春本以为,朱元璋能约束手下,让兵不像匪,是有大志向的表现。他才认定了朱元璋。

事实真是如此吗?

就算是如此,他又为何会认为朱元璋爱惜百姓,就是大志向?

越发浓密的雨滴唤回了常遇春的神智。

他看向叶铮,对叶铮拱手:“先生,如果我从现在开始要读书,应该从哪本书读起?”

叶铮脸上浮现笑容,宋濂也将视线投向了常遇春。

叶铮道:“将军可识字?若不识字,或许将军可向李公借陈家标儿给幼弟所画的识字图册。不要小看标儿的年龄,就算是我,也没想过做出如此有趣的启蒙书本。”

宋濂插嘴:“标儿所做的识字图册居然是讲的历史故事。对一般孩童而言,或许《三字经》《千字文》开始学起更为妥当。但将军读书是为了明理,或许以史为镜,再辅以经义更有用。”

蓝玉忍不住道:“那陈标才五岁!”

宋濂冷冷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即便是五岁孩童,身上若有超出他人的长处,以孩童为师有何不可?将军还不识字,标儿已经读了几年书。”

蓝玉:“可是……”

“蓝玉!”常遇春制止道,“李先生有意让标儿为军中将领子弟授课,你将来也会成为他学生,不可妄言!”

蓝玉如遭雷劈。

我?五岁孩子?授课?

我我我……!!!

常遇春道:“谢叶先生和宋先生指点。待我回应天,立刻向李先生借书。”

他停顿了一下,想起军中传言,陈国瑞来到了扬州,正住在徐达隔壁。或许他可以直接去拜见陈国瑞。

宋濂对常遇春点点头:“你有这心性便不错。”

然后,他又看向蓝玉。

朽木!

叶铮也对常遇春笑了笑,道:“雨大了,常将军,我们先回去吧。”

然后,他也看向蓝玉。

朽木!

蓝玉:“……”

虽然他听不到对方心声,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鄙视。

蓝玉从能跑能跳起就跟着常遇春当小盗匪,后来又跟着常遇春当小兵,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好不容易姐夫当了大元帅,自己今后日子能变得好过了,看不起他的红巾军将二代们也视他为朋友,愿意带他一起玩。

结果他第一次在好兄弟的怂恿下跋扈,就被一顿揍。

姐夫对他失望,大帅对他印象差,连军中新来的先生都讨厌他。

才十五岁的蓝玉,现在满心迷茫。

……

雷声和雨声吵醒了陈标。

他一脚踢向把他抱得严严实实的朱元璋。

没踢开。

于是他便伸手捏住了朱元璋的鼻子。

几声哼哼后,朱元璋惊醒:“标儿!你又调皮!”

还没睁眼,朱元璋就知道是儿子在捣鬼。

陈标从朱元璋的怀里拱出来:“大热天的,你把我抱那么紧,想热死我。咦!爹!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

朱元璋从床上一跃而起,右手捞起儿子,冲向了门外,乐得见牙不见眼:“真的下雨了!”

见这雨挺大,朱元璋高兴得顶着儿子跳起了奇奇怪怪的舞。

江浙地区的粮食大多一年两熟。现在早稻已经收割,正要种晚稻。

水稻育苗插秧都耗水量很大,朱元璋急得都收拢攻势,带士兵们去挖水渠了。这一场雨,可以缓解晚稻种植的旱情,今年下半年稻谷丰收有救了。

陈标这次也不嫌弃朱元璋的脖子粗,坐着难受。他双手抱住朱元璋的脑袋,两只垂在朱元璋胸前的小短腿不断晃悠,也像是在跳舞似的:“咱们正要垦扬州城附近土地的荒,下雨了省好多事!爹,快去告诉朱大帅,赶紧召集流民分田地!”

朱元璋使劲点头:“已经在召集了!”

一大一小乐了好一会儿,在李贞来找他们吃饭的时候才停下来。

小孩子恢复力强。陈标睡了一会儿,虽然脑袋上的包包还没散开,但已经和无事人一样了。

古代无聊,没什么玩乐项目。陈标便指挥朱元璋抱他去书房,朱元璋念,他边听边写写算算,帮朱元璋整理账本。

陈标埋怨:“朱大帅手下是没人了吗?怎么你这里的账本越来越多了?”

朱元璋叹气:“确实是没人了。会识字算数的人太少,我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朱元璋被当成“朱大帅”和“陈国瑞”用,确实是字面意义的一个人当两个人。

陈标握着小毛笔的手一顿:“你没和大帅说,在军中培养读书人的事?”

朱元璋道:“说了说了,大帅把这件事交给了我,我这不事情太多,全堆着,还没有头绪吗?”

陈标放下毛笔,叹气:“你说你揽这么多事,将来功高盖主怎么办?”

朱元璋道:“我揽的事能有李先生多?”

陈标想起李善长忙碌的身影:“这倒也是……但你也是武将,武将带兵,和文臣不一样。”

朱元璋伸长胳膊,把大胖儿子揽怀里挤眉弄眼:“标儿,我告诉你,你徐叔叔啊,其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陈标道:“多厉害?你难道要告诉我徐叔叔在外面还有个名字,叫徐达?”

朱元璋:“……”

陈标:“?”

朱元璋揉了揉自家儿子的小胖脸:“你怎么知道?”

陈标张嘴,下巴差点抽筋。

朱元璋手动帮陈标把嘴合上,乐道:“原来你不知道啊。”

陈标使劲摇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朱元璋坏笑:“看来我的神仙儿子也不是特别聪明。你听听,徐达,徐大,这不音是一样的吗?”

陈标沉默。

是、是这样啊!但是……

“但是你们都叫他徐大,阿大,没人说过他是徐达大元帅啊。”陈标抱住脑袋,“这么重要的事,徐达这么有名,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徐叔叔是徐达大元帅?你们故意瞒着我?”

朱元璋心道,当然是故意瞒着你。

其实徐达和汤和的身份可以不瞒着,但朱元璋故意瞒住他们的身份,就是为了在自己容易暴露的时候,扯掉他们俩的马甲,给自己背锅。

现在宝贝儿子自己撞上来,朱元璋就想让儿子主持扬州事务。

但朱元璋这张脸,认识的人太多,陈国瑞的身份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徐达的大元帅身份就可以拿来用了。

朱元璋强词夺理:“这还需要特意说吗?谁会在家里说我是外面那谁谁?找揍吗?”

陈标想起自家老爹和叔叔们动不动就切磋拳脚的相处模式,居然被说服了。

徐达:我是大元帅徐达!

汤八一和陈国瑞:我揍的就是大元帅徐达!

陈标紧紧抱住脑袋。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徐达大元帅要变成天庭大元帅啦。

朱元璋理直气壮:“对吧?不过标儿啊,你应该早就想到。咱们那帮淮西的穷兄弟原本都没有名字,出来打拼天下,肯定会换名字。你猜猜,汤八一是谁?”

陈标抱着脑袋,没好气道:“和徐达大元帅交好的姓汤的还能是谁?汤和呗,一个以他的功劳,本来可以封大元帅,但就因为贪杯中之物,因醉酒多次贻误军机,现在居然被常遇春后来居上的大笨蛋。”

朱元璋笑着把儿子抱起来往上抛:“儿子说得对,汤和就是大笨蛋!”

陈标张开四肢,像一只飞翔的小乌龟。

朱元璋怕摔着儿子,这次抛得很低。他接住陈标后,道:“你要多唠叨唠叨他,他这毛病,将来一定会出大事。”

陈标丢给他爹一个白眼:“大帅没说过他?你们这帮兄弟没说过他?有用吗?没用。所以你怎么会认为我说他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