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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里,月皊的那双眸子却亮晶晶的,哪有半分睡意。她一动不动僵躺着,连呼吸也尽量放得轻浅。

窗外又开始落雪,没有前奏,直接扬下大片的雪,不多时堆满枝头。

伴着一道寒风,堆雪的细枝终于承受不住,清脆的一声响,被折断。

细小清脆之音落入月皊的耳中,僵躺许久的她,才终于有了动作——小幅度地慢慢转头,望向身侧的江厌辞。

夜色粘稠,她看不清江厌辞的眉目,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她就这般望了他很久,才试探着小小声开口:“三郎,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

月皊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打破此刻很是奇怪的氛围,要不然漫漫长夜她定然一刻也睡不着。可是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揪着眉心琢磨了半晌,仍是不知怎么开口。最后放在身侧的手轻轻去拽了一下江厌辞的袖角。

江厌辞在一片昏暗里转过脸,目光落在月皊局促不安的眉眼。

“我……”月皊柔声,“我不懂。”

她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阿姐总说她呆呆的,她也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比如现在,她完全不懂江厌辞的做法。

江厌辞已体会到了李漳常说的长安不同于他处。江湖上刀光剑影,却没这华丽长安下的弯弯绕绕更能杀人。

他望着月皊夜色里不安的眼眸,已然明白当日车舆之内听了李漳的那句“从长计议”将人先留下,简直是大错特错。事已至此,人在他身边时,他不理不碰,反倒成了加害她的刀刃。

锦被内,江厌辞反手握住月皊攥着他袖角的手,挪出锦被。她的手缠着雪白的纱布,只露出细白的指尖。江厌辞握着她的手,便用她露在纱布外面的手指尖,贴了贴他的唇角。

月皊的指尖剧烈颤了一下,江厌辞感受到了。他望过来,问:“懂了吗?”

月皊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厌辞望着她眸中的愕然无措,倒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懂没懂。他沉默了一息,再直白解释:“我要你了。”

——这下总该懂了吧?

好半晌,月皊才有所动作。她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被江厌辞握着的手抽回来,重新放回被子里,然后身子慢吞吞地往下挪了一点,让厚实温暖的被子将她烧红的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还好夜色深深,遮却颊上绯红——月皊在凌乱的心跳声中如是想。

“当然,我上次说的话仍旧算数。”

月皊胡乱轻“嗯”了一声,才后知后觉自己并不知道他说的上次是哪一次。

“若有一日你有了心上人,随时与我说。”江厌辞平静道,“到时候再给你安排新身份,送你走。”

月皊心想还可以这样吗?她以后会不会有心上人她也不知晓,可她眼下只想借着待在江厌辞身边的机会好好侍奉阿娘,一直一直侍奉着阿娘!

月皊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她蹙眉琢磨了好半晌,才嗡声自语般:“露水姻缘?”

江厌辞听见了。他不清楚露水姻缘是个什么意思,也懒得深究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夜深了,睡觉。

江厌辞将要睡着时,耳畔传来月皊浅柔的低语——

“噢,我晓得了。三郎是在保护我呢!”

江厌辞心想这小姑娘倒也没呆得无可救药。

·

月皊迷迷糊糊艰难入眠时,江云蓉却毫无睡意。昨日端王府之事,早已在京中传开。江厌辞派人先是搜了她的住处,又派人去莲花庄将她押回来,显然知道是她卖了月皊的身契。

她明明已经想好了说辞——态度强硬地一口咬定她本打算将月皊的身契交给江厌辞,可还没来得及送去就丢了。

可她得知江厌辞当众杀了陈六,心中还是隐隐不安。昨日江厌辞不在府中,今日一早,江云蓉便很早起身等候着江厌辞派人请她过去。

然而她左等右等,只等到永远板着脸的吴嬷嬷。

“三郎让我过来问一句,二娘子是如何走通了关系于教坊买到姨娘的身契?”

江云蓉心里咯噔一声。她想了许多种江厌辞的态度,却唯独没想到江厌辞问的会是这件事。

教坊不同于民间青楼,说白了那是官方妓院,里面的妓子都是罪臣家眷。若非动用关系,寻常人可不能在教坊随意买到人。

江云蓉自然是得贵人相帮。纵使明白那位贵人只把她当成棋子,对月皊的怨恨还是让她心甘情愿当了这枚棋。

江云蓉不可能说出那位贵人,她冷哼一声,讽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嬷嬷没听说过?”

吴嬷嬷冷眼瞥着她,倒也没追问,而是传话:“二娘子归家之后并不安分,理应发送到静心庵吃斋念佛以思己过。”

江云蓉愣住,继而大怒。他江厌辞算个什么东西,敢把她送去尼姑庵?

“你们敢!”

吴嬷嬷睥着她怒不可遏的嘴脸,仍旧不紧不慢地继续传话:“三郎有事外出,暂且顾不得处置二娘子。再言年关将至,特准允二娘子暂留府中。待过了年再去静心庵修养身心。只是二娘子居于府中亦当抄书思过,即日起不要再出自己的院子了。”

“你放肆!”江云蓉站起身,伸手就要甩吴嬷嬷巴掌。

吴嬷嬷轻易握住她的手腕,又甩开她的手,将她甩了个踉跄。

立在江云蓉身后的东篱和西栅面面相觑后,赶忙去扶江云蓉。

吴嬷嬷略屈膝行了个得体的礼节,便不再管她,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你们几个即日起守住院子,只许进不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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