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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望过来, 看见自己沾了泥土的手。她将手收回来背到身后,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将脸偏到一侧,半垂着眼睛。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 就那么蔫蔫地靠着一侧车壁。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有细微的起伏。

封岌仿佛想到了年少时第一次杀人的自己。他很理解寒酥现在的心情, 没有再开口。

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寒酥强打起精神下了车。

“等等。”封岌单手扯开大氅, 直接裹在了寒酥的身上, 又给她仔细系好带子,让她整个身子被他的大氅罩个严严实实, 才让她往客栈里走。

寒酥不明所以, 却没什么力气拒绝。

店小二趴在柜台上打哈欠, 听见有人叩门半眯着眼睛去开门。寒酥临走前曾告知过要出去一趟, 他正等着。外面的夜风一吹, 让他的瞌睡顿时被吹散了些。

翠微询问提前吩咐准备的热水可都备好了。店小二点头:“一会儿送上去。”

看着三个人往楼上去,店小二小声抱怨一句这么晚才回来, 目光不由落在封岌身上。不知道为什么, 他觉得封岌的身影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实在太晚了,他来不及多想赶忙去叫醒另一个伙计, 把烧好的热水送上去。

寒酥回到房间, 屋内烧着炭火一片暖意。她在方桌旁坐下, 听着店里伙计送水的脚步声。直到店里伙计都走了, 她才有些回过神。她伸手去解封岌裹在她身上的大氅。

下一刻,她整个眉头都揪起来。

她这才明白临进门前,封岌为什么给了裹了大氅。她里面的衣裙好似在淤泥里打了个滚, 脏极了。若是被店里伙计看见, 恐要多想。

在灯光暖亮的屋内, 将她身上的脏乱照得一清二楚。寒酥甚至闻到了一股臭味。

翠微也脸色微变, 赶忙去包袱里取了衣裳:“幸好备着衣物。娘子快去泡个热水澡然后换身干净的衣裳。”

寒酥轻点头,皱着眉往净室去。

翠微跟进去,帮她将干净衣服送过去,又很快退出来。翠微望向封岌。封岌自进来,便立在窗口,了望着窗外的夜色。

翠微壮着胆子说话:“将军。奴婢要去楼下看看那些侍卫们,表姑娘这边还请将军帮忙照看一下……”

她觉得自己是疯了居然还敢对赫延王说这种话。

封岌从很遥远的思绪里回过神,道:“去罢。”

翠微提起的心这才回落,赶忙行了一礼,匆匆往楼下去。

过了一会儿,封岌才离开窗前。他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斟了一杯。

身后的净室里传来干呕的声音。

封岌并不意外,也没有敲门去打扰。他知道寒酥这个时候不愿意他进去见她狼狈的样子。

后来干呕的声音没了,转而变成压抑的低低哭声。

封岌皱着眉,将手中的凉茶灌进去,心中发闷。她需要一点单独的空间,可是这样一墙之隔听着她小声地哭,封岌有些无法忍受。

净室里,寒酥无力地靠坐在浴桶中,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尽量压着哭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尤其是一双手更是抖得厉害。

封岌第一次见她时,看见一个追杀她的人死在她面前,曾疑惑手无寸铁的她是怎么杀了那个人。其实不是她杀的,她不过是借着巧劲躲避时,让另一个追杀的人误杀了那个人。

今日,才是她真真正正第一次杀人。

黄土中四夫人睁大的眼睛,丁良才倒地的身影……

鬓间沾湿的碎发贴在脸颊,让她的脸颊烫起来。她的理智知道那是自己的碎发,可是心里总感觉有纸钱贴在她的脸上。他反复将碎发往耳后掖,掖了又掖,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掖发。

眼泪坠落水中的细微声响在她听来也变得巨大,一下子在她耳畔炸开般,让她整个人跟着哆嗦了一下。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前方,隐约看见四夫人和丁良才的身影。他们在朝她一步步靠近。

寒酥知道这是幻觉。她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可纵使闭上眼睛,四夫人和丁良才的身影还是在她眼前晃。

她不想再在水里待着了,也不想再一个人待着了。她几乎是慌乱地从浴桶中逃出去,带起大量的水花。她去拿翠微放在桌子上的衣裳,第一次竟是没拿起来。她再次伸手,几乎是用力掐着衣裳才将它拿起来,颤着手穿衣。

衣裳才穿了一半,寒酥的视线突然落在褪下来堆在角落的脏衣服上。白色的裙摆上沾着那片发黄的黏糊糊污渍,那是什么?死人身上的东西吗?

寒酥撑在桌面上的手一抖,直接生硬地滑下去,没了支撑,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望着那堆衣服,大口喘着气。

“寒酥?”封岌叩门。

他没有听见回应,只听见寒酥一声快过一声的呼吸。封岌直接将门推开。

净室里不似外面那样明亮,灯光昏暗,水汽氤氲。寒酥小小的一点缩在角落跌坐在地,身子发抖,喘息快重。

封岌走到寒酥面前,在她面前蹲下来,他心疼地看着她,问:“后悔吗?”

寒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仍旧空洞,可是她摇头,十分坚定地摇头。

她不后悔。

若时间倒流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仍会这样做。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个身体本能的反应会这么强烈,让她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自己杀了人的事实。

“好。”封岌单膝抵地,更靠近寒酥,双手握住她发颤的单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严肃道:“他们是死有余辜。四夫人可以活埋寒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丁良才可以放火烧朝枝阁第一次,也会有第二次。对敌人的手软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本来就没有做错……”寒酥声音发抖,可是仍旧十分坚定。

封岌望着她这个样子,语气缓和下来,道:“过了今晚就好了。”

他将寒酥穿了一半的衣衫拉上,然后将人拉进怀里,让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

许久之后,寒酥终于不再发抖,封岌才放开她。寒酥扶着身侧的桌子想要起来,封岌伸手扶住了她。两个人从净室里走出去。

翠微早就回来了。她不仅去看了那些被灌醉的侍卫,还去厨房给寒酥熬了一点安神的汤药。

——这是寒酥提前让她准备的东西。寒酥事先就料到了自己今晚可能无法安眠,可是明日一早还要当成没事人一样赶回赫延王府,她必须好好睡觉。

“助眠的汤药煮好了。”翠微捧着汤药递给寒酥。

寒酥伸手去接。

“不要喝。”封岌阻止,“你喝了它,今晚可以安眠。但是以后仍会时不时做噩梦。寒酥,你要正视自己。”

寒酥接汤药的手僵在那里。短暂的犹豫之后,寒酥收回手,哑着嗓子对翠微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翠微心里有好些不放心,可是封岌在这里,她也不好多留,只好将汤药放下,检查了灯火,转身出去。关门的时候,她又皱眉望了寒酥一眼,眼底噙着心疼。

寒酥舒出一口气,在桌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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