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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到了姨母那里,姨母吩咐侍女给四郎换一双鞋子,嫌他足上踩的那双太单薄。

二娘子和六郎站在一旁。

姨母是封三爷的继室,六郎是她所出,二娘子和四郎都是三爷发妻所出。姨母嫁过来时,四郎年纪还小,会乖乖唤母亲。可二娘子今年已经十四了,纵使姨母对她很好,两个人也亲近不起来。

“来得正好,琏儿换双鞋子咱们就往前院去。”姨母笑着说。

寒酥点头,询问:“我没让笙笙跟着,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姨母随口道。

其实三夫人觉得本不用这么大的阵仗,去的这些小辈,赫延王可能都认不出谁是谁。毕竟过去的十五年,赫延王住在家里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

寒酥跟着姨母一行人往前院去。赫延王府地方大,三房住的地方距离前面的万昌堂有一段距离,要穿过两个不小的花园。穿过第二个花园时,沈约呈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刚好撞见。

三房主仆一行近十人,沈约呈还是在人群里一眼看见了寒酥。他本来有些沮丧的眼神立刻亮起来。

他立在原地等候,等着三房的人走过来,浅笑着一一打招呼:“三婶娘、锦茵、琏儿、珞儿。”

他最后将目光落在寒酥身上,语气缓了一息,再温声唤:“表姐。”

封锦茵、封琏和封珞喊了声三哥后,寒酥亦福了福身。

三夫人看了沈约呈一眼,笑着说:“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从大伯父那里来。”沈约呈道。

沈约呈跟着三房的人一起往前走,三夫人问了些前边的事情,沈约呈一一作答。

寒酥落后两步走在后面。

跨过垂花门时,沈约呈下意识回头提醒:“当心脚下。”

封锦茵噗嗤一声轻笑。

沈约呈回过神,有些尴尬地转过头目视前方往前走。迎面吹来的夜风有些凉,可是他的耳朵尖有一点热。

寒酥原本在想着明日去送抄录好的古籍之事,她抬眸望了一眼沈约呈的背影。然后她望向身边的封锦茵,道:“昨日大表姐说前线苦寒,所见百姓日子必然不好过,今日不宜戴太多首饰。”

封锦茵立刻“哎呀”了一声。她爱漂亮好打扮,临出门的时候在头上戴了不少首饰。

“出门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封锦茵抱怨。

寒酥微笑着,没接话。

封锦茵立马伸手在头上摸了摸,扯下一支红珊瑚步摇往寒酥头上插:“给你一个戴!”

三夫人摇头:“锦茵,你表姐还在热孝里呢。”

沈约呈回过头,视线落在寒酥的云鬓间,不由深看了一眼。因为在孝期,寒酥日日白衣素簪,原来她身上添那么一点颜色这样好看……

感觉到沈约呈的目光,寒酥下意识地望过去,四目相对,寒酥收回目光。她微笑着将那支红珊瑚步摇摘下来递给封锦茵的侍女。

沈约呈也收回了目光,他望着前方一处处灯火,不由走了神。什么时候与父亲说?父亲今晚才归家立刻说似乎不好。明日吧?明日就与父亲说!先把亲事定下来,那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望着她、与她说话、送她礼物……

寒酥望着前方沈约呈的背影,亦陷入沉思。他是很好的人,除了比她小一岁,似乎再也找不到缺点。甚至在旁人眼里,年纪小一岁根本不是缺点,那种朝气蓬勃的少年气也很好。

可寒酥经历的事情多了些,总觉得沈约呈像比自己小三四岁似的。头几年和几个闺中友人夏日闲语嬉笑着谈到日后择婿。彼时,她说她喜欢比她年长几岁的郎君,那样的话他应该见过很多山川湖海,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寒酥一直觉得作为相携一生的夫妻,与风花雪月相比,有着共同的认知和相伴成长变成更好的自己更重要。

寒酥将思绪拉回来,缥缈的目光重新聚了神,落在沈约呈的背后。

他很好。

她再次告诫自己。

她望着沈约呈,也开始想着日后与他生活在一起,应当也会和美。

到了万昌堂,那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今日是冬至,本就是该摆家宴的节气,众人都还没用晚膳,都在等赫延王回来再开膳。

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一边谈笑闲聊一边等着赫延王归家。

空着的椅子逐渐坐满,到了最后只上首的三张椅子空着。

门口传来一阵走动声,待婆子掀起帘子,屋内众人随之停下交谈,寒酥随着众人站起身。

进来的不是赫延王,而是太夫人和老夫人。

想起前几日姨母还说太夫人夜里受了凉,寒酥不由将目光落在太夫人身上。太夫人满头白发,人也佝偻了,可是气色倒是不错,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

寒酥又将目光移到老夫人的身上。

寒酥住进王府有一个月了,她之前见过太夫人,今日却是第一次见赫延王的母亲。

刚来时,姨母让她各处拜见,唯独老夫人那边不用去。因老夫人吃斋念佛,每日都在房中不外出,也不见人。若不是儿子归家,老夫人今日也不会走出她那间禅房。

寒酥的目光长久地凝在老夫人的眉眼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日礼佛,她周身盈着一种不能言表的平和之气,让寒酥心里也跟着静逸了一些。

众人重新落座,再次闲谈起来。晚辈们关切长辈身体。太夫人笑着应和几句。倒是赫延王的母亲一句话没有说,她坐在那里仿若置身事外,谁也不理,谁也看不见。

过了用晚膳的时辰,前面还是没动静。

五郎哼哼两声,嘟囔:“饿死了!”

四夫人向来娇惯这个儿子,此时却用力拍了一下儿子的手背,瞪他一眼。

太夫人眯着眼睛瞅了一圈,道:“先动筷吧。”

“不不不,再等等……”屋子里好些人竟是异口同声。

大郎封杉几乎是跑着进来,屋子里的人立刻朝门口望去。封杉缓了口气,才道:“别等了,宫里来了消息,圣上要留二叔在宫里过冬至宴!”

“怪不得还没回来。”太夫人念叨一句。

大爷立刻接话:“也好也好,圣上向来看重嘉屹。”

一直沉默的老夫人忽然淡淡开口:“穗娘,去叫嘉屹立刻回来。”

屋子里霎时静下来。

寒酥有些惊讶地望向那位吃斋念佛的老夫人。宫中的冬至宴并不宴朝臣,赫延王被留在宫中,何尝不是圣上的器重?纵使思子,也不至于如此不分轻重吧?

寒酥再细瞧老夫人的眉宇,见其神色淡淡,一副出家人的超然,倒也不像不讲理之人……寒酥心中疑惑更甚。

大爷想劝,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虽然现在是大房的人掌管整个赫延王府,可是大房的人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不该做主不该说话的时候绝对不多嘴。

穗娘领命,穿过整个万昌堂往外走。可她刚出去没多久又笑着脸回来了。屋子里那么多人,穗娘只笑着向自己主子禀话:“二爷回来了!没留在宫里,这都快到府门前了!”

老夫人轻皱的眉,舒展开。

沈约呈和大郎、二郎起身出去迎。寒酥望一眼沈约呈的身影,不由想到赫延王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别说她现在是孤女,就算父亲还在,她的家世放在京中也不够看。罢了,不想这些了。若是不顺遂那就是没缘分,不强求。

不多时下人禀告人马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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