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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一听桃夭病得这样重,立刻叫赵里正同他一块去。

可到了以后才知道,孙掌柜今年已是耳顺之年,早已经不替人看诊了。

赵里正又匆忙去了县衙找赵淑兰,告诉她桃夭快不行了,叫她帮着想想办法。

赵淑兰一听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去向县令讨了名帖,这才将孙掌柜请到桃源村给桃夭治病。

孙掌柜替桃夭诊脉过后,替她扎了几针,又开了一剂重药。

药煎好以后,可是她咬紧牙关,怎么都灌不进去。一家人急死了,尤其是莲生娘,眼泪就没停过。

谢珩没了法子,捏着她的下颌,一口口渡给她。

好容易喂进去,她又吐了出来。于是只能再煎一碗来,又给她渡了进去。

她这才倒没有吐出来,仍是没有醒。

孙掌柜掰开桃夭的眼皮子看了看,望着谢珩道:“她总这么热着也不是办法,你替她多擦擦身子,若是还不能发汗,就脱光抱着她捂一捂,不然再这么烧下去,就算是醒了,恐怕人脑子也坏了。”

他说完,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望着谢珩。

谢珩面无表情应下来。

莲生娘这才放了心,赶紧去烧了热水来,替桃夭擦了几遍身子,催促着谢珩赶紧脱了衣裳抱着她捂一捂。

莲生娘走后,着了一条亵裤的谢珩将只着了小衣,浑身滚烫的小寡妇紧紧抱在怀里。

到了后半夜,也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孙大夫的土法子有用,昏睡了好几日的小寡妇清醒了些,口中叫着口渴。

为了防止她闹夜,旁边一直温着水。

谢珩将她扶坐在自己胸前,单手倒了杯水递到她嘴边。

她吃了水,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定定望着他,问:“先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谢珩亲亲她的额头,“胡说,明早睡醒就好了。等养好了身子,我带你走好不好?”

桃夭只觉得他温柔极了,如同一只猫儿一样亲昵地蹭蹭他的手心,“去哪儿?去万安县开绣庄吗?”

谢珩道:“去长安。带你耶娘一起去。”

“长安啊……我不要去。”

谢珩从没想过她竟然会不肯去,问:“为什么?你不是想要给我做妹妹吗?我认你做妹妹,给你建一座大宅子。养一群鸡,在养一只小狗,还给你找长安最好的儿郎做赘婿。”他封她做郡主,安安稳稳将她养在长安一辈子。

她微微摇头,“长安的儿郎再好也不是我的莲生哥哥。我得在这里守着我的莲生哥哥。”

谢珩征了半晌,又问:“那我给你找你的家人好不好?”虽然不知她究竟是哪里人,可整个江南都派人搜一搜,总能寻得到。

“我不找!”她头一次这样坚决,“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

不等谢珩说话,她微笑,“先生要走,我真不怪先生的。”

谢珩嗓子发涩,情不自禁亲亲她滚烫的脸颊,“那你怎么办?”

“我现在有钱了,可以再找一个赘婿啊。不过这次我一定要找个听话好哄些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捂着眼睛哭了,“先生太难哄了,我都已经很让着先生了,可我总哄不好先生。”

谢珩见她眼泪都打湿了才包扎好的手指,想要拉开她的手,她怎么都不肯松。

他只好哄道:“别哭了,以后都让你上床睡,再也不凶你了。”

她终于松开手,泪眼汪汪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

谢珩郑重承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

她似累到极点,轻声道:“先生,可不可以念一遍《招魂》给我听?”

谢珩不晓得她为何突然要听这个,仍是诵给她听。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1】

她缓缓阖上眼眸,“这样就很好很好的,等我睡醒,我就好了……”

突然,她的手落了下去。

谢珩的心似跌了一下,立刻试了试她的鼻息,发现她呼吸平稳了些,额头与脖颈处都是汗水,知道她发汗了,这几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抱着她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醒来,烧了五六日的桃夭人终于清醒过来,一睁开眼睫,就对上谢珩冷硬的下颌。

因着这几日衣不解带照顾她,他未来得及打理自己,下颌处生出些许青茬来。

桃夭好奇地戳戳他冷硬的下巴,突然被他一把捉住手腕。

他缓缓睁开眼眸,抬手摸摸她的额头,见她额头冰凉,松了一口气,又阖上眼眸,睡意浓浓,“我再睡会儿。”

桃夭“嗯”了一声,掀开被子一看,见他的手搭在自己腰间,脚也搭在自己腿上,眼底闪过一抹羞涩,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先生还是跟她睡了。

谢珩总觉得有一对眼睛盯着自己,复又睁开眼睛,见小寡妇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微微蹙眉,“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欲言又止看他一眼。

谢珩突然想起她只着了小衣,自己与她肌肤相贴的亲昵,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又见她半边雪白纤细的身子都露出来了,扯过被子掩住她的身子,揉捏着眉心,声音低沉道:“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总之,什么也没做,懂吗?”

她“嗯”了一声。

真懂?

谢珩有些不相信地睨她一眼,见她正羞答答望着自己,问:“你懂什么了?”

她咬了咬被角没有作声。

因着这几日生病,她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愈发尖,整个人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腰似乎也瘦得见骨,还是要多吃些。

谢珩不自在地收回视线,想起自己没着衣裳,伸手将自己的衣裳拿过来。

她突然踞坐起来,伸出粉白的胳膊,“不如我帮先生——”

谢珩目光落在被藕荷色小衣包裹着,微微颤颤的青涩饱满,不由地想起昨夜将她搂在怀里的触感,喉咙发紧,拿被子将她整个包起来摁回到床上,哑着嗓子道:“你身子才好,再多睡一会儿。”

她又娇滴滴“嗯”了一声,“都听先生的话。”

不等谢珩说话,她又补充,“以后都听。”

原本要走的谢珩思虑片刻,迟疑,“你,是不是脑子,还烧得有些疼?”

她眨眨眼睛,摸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

谢珩放下心来,朝屋外去了。

昨夜一夜都没怎么睡的宋大夫与莲生娘见他出来,急道:“如何了?”

谢珩道:“已经发汗退热,瞧着精神还不错。”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往屋子里去,谢珩伸手拦住宋大夫,冷冷道;“你不方便进去。”

正要问为什么的宋大夫蓦地想到那个孙大夫所说的“发汗的法子”,见他这样拦着自己,心底隐约有了猜测,老脸一红,退了回去,去清理满是积水的院子。

下了这么多天的暴雨,举目四野,一片白茫茫。

他将水流引到后院去,可到了后院才发现,后山到处都是积水,半边土坯墙都泡在水里,大有倒塌之势,这才想起自从莲生走后,已经有两年没有修屋子了。

下这样一场雨,恐怕屋子要重建了。

他忧心匆匆回了前院,见莲生娘已经出来,一脸严肃地盯着面无表情的谢珩,“说说吧,外头那个狐狸精是谁?”

宋大夫闻言楞了一下,随即想到她这几日日日念叨着“莲生”如今变了心,行为如何不对,待桃夭的态度如何不好。本担心她察觉出谢先生不是莲生,谁知竟想到这上面来,一时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冷不丁对上谢珩阴沉的眼睛,又憋了回去,狐假虎威,“老实交代,别惹你阿娘生气!”

谢珩轻按着眉心,头疼得厉害,恨不得叫人立刻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宋大夫打一顿!

莲生娘见谢珩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唠叨个不停,说着说着,竟然抹眼泪哭了。

谢珩忍无可忍,板着脸道:“没有狐狸精!”

“真没有?”莲生娘吸了吸鼻子,“你发誓?”

谢珩捂着额头不想再同她说话。

莲生娘揉着眼睛对宋大夫哭道:“宋雁声,你再不管教你儿子,咱们这个家就散了!”

宋大夫轻咳一声,背着手摇着腿,幸灾乐祸,“不就发个誓怎么了!快点发,别让你阿娘着急。”

谢珩冷冷瞪他一眼,他立刻怂了,“孩子不想发就算了!再说了,人都在家里,就算是长安有,这也不也没往家里带?”

他话音刚落,莲生娘眼睛一横,冷笑,“怎么,你还很失望是吧?我记得你从前在长安的时候,特别喜欢同城西城隍庙那个卖面的俏寡妇说话。一个月三十天,你至少要在她家吃二十碗面,你如今是不是特别遗憾没把她从长安带回来?”

宋大夫急道:“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你怎么还惦记这个!再说,我去她那里吃面不是图便宜吗? ”

“我看是想占便宜才是真!”莲生娘吸了吸鼻子,“你敢不敢发誓你当时对她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我没有!”

“那你发誓!也别说旁的,就拿我来发誓好了!”

宋大夫嗫喏着不作声。

一旁的谢珩托腮望着宋大夫,嘴角微微上扬,“不就发个誓吗?发啊。”

宋大夫憋屈地举起了手,正要发誓,桃夭从屋子里出来了。她眨眨清澈如水的眼眸,好奇,“谁要发誓?”

“没谁,”莲生娘见她衣着单薄,风一吹就倒似的,“还不快进去,外头多冷。”

桃夭望向谢珩。

谢珩微微蹙眉,“外头风大,进去吧。”

她微微弯下脖颈,应了声“好”。

莲生娘道:“你赶紧进去多陪陪你媳妇儿,若是再把她给气病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