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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司珩也笑,笑完后,他问:“报警了吗?”

江泽洲:“消防部门那边都在查,毕竟是学校起火,又闹上了新闻头条,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那就好。”

“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

“他之前坐过牢,你知道吗?”

“……”

贺司珩脸色微变:“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泽洲说:“我不清楚,孟宁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怕问了之后,她情绪更不好了。十有八九,是和孟宁有关的。”

贺司珩不赞同:“关于她的事,你得问她本人才对。你看上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应该没有那么弱,不是吗?”他伸手拍了拍江泽洲的肩,“不要小瞧你的女朋友,说不定她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冷静一百倍。”

“……”

因为贺司珩的话,江泽洲开始反思。

一直以来,他都把孟宁想得尤为脆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需要耐心呵护。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孟宁,她和陈良煜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纠结的点始终是幼稚且粗浅的——你是不是喜欢他。

向来成熟稳重的江泽洲,竟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果然遇到爱情,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冷静自持。

江泽洲朝贺司珩递了一个眼神:“谢了,兄弟。”

贺司珩说:“别谢了,回去问清楚吧,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问清楚才好解决。”

江泽洲:“知道。”

和贺司珩聊完,江泽洲坐电梯下楼。

电梯到达楼层,恰好遇到另一边电梯里出来的周杨。

周杨手里举着两袋外卖盒,唉声叹气:“都这个时间点了,爷还没吃上午饭,往常这个时间,爷刚起床的,你懂吗?”

“不懂。”江泽洲说,“吃着悦江府的免费午餐,就安静一点吧。”

“……”周杨嘿嘿笑,“悦江府的大少爷在,我肯定得吃点儿好的,对吧?”

江泽洲有时候还挺羡慕周杨的,整日没心没肺。

“感觉孟宁应该没什么胃口,我给她带了一碗粥。”

“谢了。”

“……”

周杨身形滞住,震惊的下巴都要掉了,“有生之年,我还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谢谢’?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

江泽洲拿过他手里的外卖,推开病房门走进去,把周杨甩在身后。

周杨忙不迭跟上:“哎——”

一踏进病房,自动消音,声量降低,“孟宁醒了没?”

孟宁靠坐在床头,眨了眨眼,“醒了。”

还是粗嘎的嗓音,周杨很夸张地说:“学妹,你这个声音,让我有种你是女装大佬的感觉,好他妈的恐怖。”

沈明枝扯起一边的纸巾盒往他身上砸:“我还觉得你的声音像女的,一点儿都不爷们。”

周杨哇哇大叫,“怎么这么说啊,我可是纯爷们好吗?声音也,非常的爷们。”

“……”

“……”

孟宁看着他俩唇讥舌讽,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嘴角默默扬起笑来。

病床上的餐桌突然竖起,江泽洲拿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吃吧。”

孟宁:“你们吃什么?”

江泽洲示意一旁的外卖盒:“我们吃大餐。”

孟宁遗憾道:“我也想吃大餐。”

江泽洲:“等你嗓子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孟宁:“嗯。”

孟宁住的是医院的豪华病房,单人间,病床边上有沙发和茶几,除此之外,还有回客厅和休息室。

其余三人在沙发边用餐。

电视剧放映着时下最流行的电视剧。

几个人边吃饭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对了,”孟宁咽下一口粥,说,“陈良煜情况怎么样?”

好一阵沉默。

周杨和她没任何关系,这种情况下,保持沉默才是关键。

而沈明枝呢,她就想看看江泽洲到底如何处理这件事,所以也一声不吭。

经过今天这一遭,江泽洲哪还有心思吃东西,闻声,放下手里没动过几次的筷子。

沙发及膝高度,他身长腿长,束手束脚地坐着,手肘搭在腿上,略显局促的坐姿,但在他身上,没有半分促狭狼狈。

“特重度烧伤,还在ICU,具体什么时候清醒不好说。”

“哦。”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孟宁琢磨几秒,“什么?”

江泽洲用眼神示意身边两个人,二人接到他压迫感极强的视线,识相地起身离开,腾出空间给他们独处。

宽敞的病房里,登时剩下他们二人。

孟宁抬睫,疑惑的眸光询问他,“你想问我什么?”

其实从贺司珩的办公室出来,江泽洲脑海里翻江倒海,在想如何问出口,用何种方式最好、最不影响她的心情,到头来,他发现不管哪种方式,都不够直接。太过委婉的话题,很容易被她转移走。

索性,他直接问:“陈良煜坐过牢,你知道吗?”

孟宁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嘴角的弧度依然上扬:“我知道啊,就是我把他送进牢里的。”

江泽洲盯着她:“什么原因?”

孟宁顿了顿,“强.奸未遂”

江泽洲一愣,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或许,是能想到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能够纠缠这么多年,爱恨情仇四个字里,总得占一个。

但是□□未遂,这四个字尤为沉重。

气氛霎时凝滞,孟宁后知后觉意识到,江泽洲在生气。

天生面向使然,江泽洲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种高高在上又目中无人的孤傲感,漠然又疏离。尤其是那双眼,孟宁之前以为他是单眼皮,凑近了才发现,有一层很浅薄的内双褶皱。眼皮低垂,延展出锋利的凛冽感。

周遭气温被他身上散发的低冷气场湮没,像是阴霾天,孟宁被笼罩住,有种压抑的窒息感。

“未遂,就是还没有成功的意思,”江泽洲半弯下腰,视线随之往下拉,与她齐平,定住,“到底是什么情况?”

孟宁唇微抿,和他说事情的前因后果,“陈良煜仗着自己长得帅成绩好,一直在追我,但我一直没答应,我和他说过很多遍,我有喜欢的人了,可他都跟没听到似的,就很烦。后来追我不成,他莫名其妙地放出谣言,说我和他偷偷地谈恋爱了。事情闹得挺大的吧,反正到后面,我和他当场对峙,最后,我成功了。”

她唇角上扬,神情里,裹挟几分得意之色。

“谁都没想到,他追我不成,后来又跑去礼堂后台的休息室,对我……动手动脚。”孟宁说,“后来枝枝到了,你可能不知道,枝枝学过跆拳道,三两下就把他打趴下了,后来我们就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确定他已经成年,到了刑事责任年龄……然后就坐牢了嘛。”

说到最后,孟宁已经恢复往日的笑意,话语也很轻松。

江泽洲也跟着她笑了一下:“那我要感谢一下沉明枝,谢谢她把我的女孩保护得这么好。也要谢谢以前的孟宁,能够逃离那片阴影。”

“……”

完全没有想到江泽洲会用“我的女孩”来形容她,孟宁脸颊微热。

但是后半句,又令孟宁心跳漏了一拍。

所有人都觉得她早就从那片阴影走出来了,甚至沈明枝都觉得孟宁早就忘了这回事儿,好几次有意无意地试探,孟宁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虽然是□□未遂,但是我只是被摸了几下而已,真的没什么的。”

但真的没什么吗?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反复地做一个梦。

梦里,她被困在一条长廊道里,远远看不见尽头。身后有个人一直在追她,温柔地叫她的名字,“孟宁?孟宁——”

空旷环境里,声音幽幽,回音震荡。

孟宁的心也跟着动荡不安。

她不知道是谁在叫她,但心里是惶恐的,于是不断往前跑、不断往前跑。可是不管她跑多久,都无法逃离这条漫长的廊道,也无法逃离身后的那道声音。

它始终追随着她。

眼前视野越发漆黑,最后,她跑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堵墙,将她的所有去路都封死。

孟宁转过身,看到笑得一脸温柔却万分狰狞的陈良煜,缓缓靠近,他伸开手,笑,“孟宁,你终究还是跑不掉的。”

“……”

孟宁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身上冷汗涔涔,她蜷缩在一处,瑟瑟发抖。

白日看着再冷静又如何,她当年才十五岁啊,连和自己最喜欢的男孩儿告白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够轻易地逃离那片阴影呢?

无数个夜晚,她在阵痛中醒过来,反复地经历一遍又一遍的艰难苦楚。

恐慌与害怕如柳絮枯蓬般萦绕在她心头,梦里的她,只身一人,没有任何人帮助,被恶魔拽进深渊地狱里。

庆幸的是,现实比梦要美好。

现实里,她有沈明枝,有一个不管做什么都出类拔萃的沈明枝,有一个她永远、永远崇拜的沈明枝。

每到此时,她都会想起沈明枝,反复感谢她的出现,将她从悬崖边缘,从恶魔的手里,抢回了她。

人这一生需要亲人,需要爱人,也需要至亲朋友。

不知过了多久,孟宁终于走出来了。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伤害,但对孟宁而言,是和无数个夜晚与恶魔的抗衡。

她不再做梦,不再想起陈良煜,像是将他整个人都剔除自己的记忆里。回忆起在南城读书的生活,她所能想到的,都是美好的事,对她好的人。

对她万分好的沈明枝,毫无保留信任她的班主任,以及,默默喜欢着的江泽洲。

最后,她赢了。

她彻底走出来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再提起这件事,孟宁也能做到微笑着从容应对。

可是面对江泽洲,她现在笑不太出来了。

原来真的有人能够看穿她一直以来的坚强,能够戳穿她表面的冷静平和,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江泽洲。

是看上去疏冷自持,仿若没有七情六欲。她曾以为他永远都只具有绅士的疏离,亦或是冷漠的体贴。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