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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泽洲身上冒冷汗,额头鬓角,汗涔涔的。

孟宁拧干湿毛巾,给他擦了擦,擦到一半,江泽洲眼睁开。

兴许是生病的缘故,江泽洲的眉眼,没有平时的锐利。眼里雾气氤氲,红血丝明显,只是眼里没任何情绪,空洞又苍白,像是枯竭的河流,死气沉沉。

“孟宁。”

他没看她,只是对着天花板,良久后,嘴角轻扯,带着对自己的怜悯和讽刺,说:“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像个小丑?”

反复无常,忽冷忽热,疏远你,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你。

就连江泽洲都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孟宁觉得自己才像个小丑。

江泽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丑。

他一会儿让她去参加亲子活动,一会儿又把她当做陌生人,一会儿又和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孟宁重重地叹了口气。

想不明白。

或许她真一语成谶,她喜欢的江泽洲,是她想象中的江泽洲,而不是她眼前的江泽洲。幻想和回忆,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不堪一击的。

走一步算一步。

孟宁突然不想走了,也懒得算了。

没等家庭医生到,孟宁就离开了。她不是医生,江泽洲生病,她没法给他看病。

那天之后,孟宁再也没见过江泽洲。

她也没和之前一样,有意无意地从江渝汀嘴里套话。

每周末的大提琴课,到八月底宣告结束。

江渝汀恋恋不舍,问她:“小孟老师,我想你的时候能给你打电话吗?”

孟宁:“可以啊,如果我有时间,也会来学校看你。”

她许下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实现的承诺,小孩儿却信以为真,开心地笑弯了眼。

最后一节课结束,孟宁也没见到江泽洲。

江泽洲像是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和过去的那七年一样,却又不一样。这次,孟宁和沈明枝的聊天记录里,都没有出现江泽洲这三个字。

孟宁的生活,被工作填充。南城芭蕾舞团演奏乐团,每个月都有演出,或是本城,或是外地,但不是每场演出需要全部人出席。但那阵子,孟宁像是拼了命似的,无论哪场演出她都上。

优秀的大提琴手本就紧缺,其他演奏团过来借人,孟宁总是在借调名单里。

乐团里的人都以为她这么努力,是为了竞选明年的大提琴首席,可转念一想,即便她不努力,明年的大提琴首席,八九不离十也是她。

乐团的人打趣她:“孟宁,怎么突然这么拼?”

孟宁莞尔道:“没办法,每次回家我爸妈就催我谈恋爱结婚,催的我头疼。还不如去外地参加演出活动呢,省的听那些话心烦。”

人到了每个年纪,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难题。

她的借口,很有说服力。

恰逢国际芭蕾演出季,举办地点在江城,孟宁是江城人,借此回老家,待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等到演出季结束,已经是冬天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孟宁离开南城时天边还有旖旎秋阳,回来时,已是漫天飞雪。

沈明枝开车,来机场接她。

车门隔绝呼啸狂风,孟宁哆嗦着:“这天儿怎么这么冷?”

沈明枝:“南城又不是江城,四季如春。”她眼往下一瞄,啧声,“你就穿了一条针织裙,没穿打底裤啊?”

“我在江城这样穿,快热死。”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孟宁冻的麻木的身子,渐渐恢复知觉,她望向窗外,昏暗天色,一盏盏路灯显得明亮幽深。

下班的时间点,机场开往市区的路,拥堵无比。

天色从浅灰再到深灰,最后是浓稠的黑,到家已是七点多。

两个多月没回来,自己住的那边估计都积灰了,孟宁自然在沈明枝这儿过夜。来的路上,孟宁叫了外卖,凑巧的是,她们和外卖一同到家。

放下行李,二人洗手吃饭。

沈明枝的房子原先是三室一厅的户型,经过一系列的改造,变成两室一厅,客厅和一间卧室打通,沙发后是她的办公场所。

一张三四米长的桌子,椅子后面是层层叠叠的书柜,摆满她自己的出版书。

吃过晚饭,孟宁闲得无聊,到书架里挑书。

她双手换胸,突然想起些什么,唇畔溢出笑来:“我还记得你第一本小说,女主角是我哎。”

沈明枝懒洋洋:“是哦,男主角是江泽洲。”

这名字有太久没提及,二人有一刹安静。

沈明枝观察着孟宁,恰好她看过来,一盏目光,温柔似水,柔软的毫无棱角可言。平静得可怖。

“你当时给江泽洲取得什么名儿来着?”孟宁好似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人事,一脸云淡风轻,“叫、叫……”她想不起来。

沈明枝记忆很清晰:“慕容铁柱。”

孟宁乐不可支:“对,慕容铁柱。”

谈到那本高中时心血来潮写的书,沈明枝也跟着笑,“我让你去追江泽洲,你死活不乐意,然后我就给你写了本,《慕容铁柱求爱记》。”

孟宁没忘:“是哦,你当时写慕容铁柱疯狂追我,我愣是不答应,然后在一个雨天,慕容铁柱淋着雨,哭着求我别走。”

“他哭着哭着,眼角膜就掉下来了,然后成了个瞎子。”

“……”

“……”

沈明枝捂着嘴笑得肚子疼,“好汉不提当年勇。”

孟宁也笑弯了腰,笑着笑着,她眼一眨,眼里有东西掉了出来。

二人均是一愣。

沈明枝吓得脸僵住。

孟宁淡定抬手,示意她:“放心,是我的隐形眼镜掉了,我的眼角膜还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