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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空岛上的老场景,勾起了老汉们很多回忆。

三十多年前。

新中国成立。

一群在旧社会饱受压迫的汉子翻身做主人,他们当时真是对未来、对生活、对国家充满了憧憬。

那是个特殊的年代,当时的渔民们干活有劲。

说实话,那些个年代日子很苦,可是他们活的心里头轻松,有目标、有信仰、有追求。

加上身边不管是干部还是知识分子又或者什么身份的人,大家伙吃喝差不多、穿着差不多,住宿条件更差不多,这种情况下心理压力小。

身边的人都累、过的都苦、都不容易,等于自己就不那么累、不那么苦了。

加上回忆有滤镜。

他们现在回忆起三十年前生活,一切都是甜的,美好的。

王忆很理解他们。

五六十年代确实是个火红的年代,单纯的年代,那个年代人民物质真是极度的匮乏,可是精神却又极其的昂扬。

再一个那个年代这些老汉都是三四十岁的壮汉,他们不是在回忆美好的生活,而是在回忆美好的自己。

时光这东西呀!

王忆看着陷入回忆中的老汉们突然一个激灵。

自己或许不应该光是醉心于帮助生产队改善生活条件、帮助社队企业赚钱、帮助自己赚钱,在如今已经将生活过上正轨的前提下,每天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要好好享受生活!

要珍惜每一天的时光!

回去的路上王向红开船,王忆便顶着寒风离开了驾驶舱,坐在外面仔细的看着冬季的海上。

冬季的白天总是格外短暂,不知不觉又是傍晚时分。

一天要结束了。

逐渐邻近了冬至,1982年的白天越来越短,此时尚不足五点钟,可是海上的暮色却已经降临。

夕阳熔金,渔舟唱晚。

往西看是满天的云霞涂抹了橙红,落日的余晖中,一艘艘踏上归程的渔船在随着波浪缓缓荡漾。

天涯三号在附近海域很有名气,有渔船看见他们便主动靠拢过来打个招呼。

其中有多宝岛的渔船,李家庄的新队长李双水大声招呼道:“王队长、王老师,哈哈,吃不吃毒鱼啊?”

天涯三号也靠近过去,王忆问道:“你们捕捞到毒鱼了?捕捞到什么毒鱼?”

毒鱼就是带毒的海鱼,种类很多。

正所谓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越毒的海鱼越是鲜美,这话是真的。

李双水将船舵交给旁边的汉子,他趴在船舷对王忆说道:“我们今天运气还行,弄到了一批石头鱼,哈哈,王老师,给你弄两条回去下个酒怎么样?”

王忆说道:“行啊,石头鱼这东西确实挺好吃。”

石头鱼是外岛海中毒性最强的一种鱼了,在22年的外岛尤其有名,野生石头鱼的“致命一刺”被描述为给予人类最疼的刺痛。

这种鱼貌不惊人,身长只有30厘米左右,喜欢躲在海底或岩礁下,皮肤粗糙、上面参差不齐,不用伪装本身就像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水下捕捞海参鲍鱼最需要注意的就是石头鱼,它的主动攻击性不强,这点跟海蛇相仿——

内陆人不知道,所有海蛇有一种算一种都是剧毒的。

但它们很‘害羞’,很少很少会主动攻击人。

所以在海里碰到海蛇别急着跑路,要冷静,尽量维持住身体在海水中的平衡性,海蛇会很快离开的。

石头鱼的攻击性比海蛇还要差,主要是它们不怎么游动,找一片石头藏起来,食物上门了便张开嘴啃一口。

但如果渔民不留意踩着了它,那会很惨。

这鱼的脊背上有像针一样锐利的背刺,能轻而易举地穿透鞋底刺入脚掌,毒性很强,不管是人是海洋中其他的生物,中毒后往往会一直处于剧烈的疼痛中,直到死亡。

而这样的鱼刺,它们一条鱼往往有十几条……

从建国后到现在,外岛渔民一般不会特意去捕捞石头鱼。

一是这鱼太危险,前些年的计划经济市场上没有什么奢侈品食材,石头鱼跟马鲛鱼价钱差不多,这样冒着中毒危险去捕石头鱼不合算。

二是这鱼在寒冬腊月里最肥美丰腴,天气越冷越是捕捞石头鱼的黄金季节。

毕竟天气冷了这些本来就不愿意动弹的鱼会更加懒惰。

驾驶舱里的人听说李双水他们捕捞到了石头鱼后很感兴趣,王向红拉开窗户往外探头:“你们捕捞到多少条?”

李双水笑道:“哈哈,王队长馋了?行,也给你弄两条今晚回去下个酒。”

王向红说道:“那你跟我们船回去算了,今晚去我家里吃石头鱼喝个酒,天气冷啊,用炉子炖个石头鱼、热一壶黄酒是好日子。”

家里头有了炉子,那必须得物尽其用。

要是可以小小的显摆一下,那就更好了。

李双水说道:“去你家的话,我带两条鱼可不行,这样我估计我们今天捕捞到的石头鱼都得算你家的了。”

王向红说道:“来吧,咱们顺便讨论一下给你们生产队还有你们岛上打井的事。”

一听这话,李双水立马回去掌舵跟了上来。

他主动上来打招呼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

王向红早就答应给他们队里打井了,但这事迟迟没有消息,李双水知道王向红言而有信,说给他们岛上打井肯定会打。

可是他担心这事排到明年去。

春耕用水——当然夏天秋天农田里也要用水,可夏秋好歹雨水多,春雨贵如油,到时候春耕了全靠水井来解决庄稼的饥渴。

而且春耕的时候经过一个冬天的枯水季,水井里的水比夏秋季节更少,这种情况下外岛每年春耕都缺水,各村庄各生产队得提前打算。

李双水前些日子等了等,一直没等到王向红安排他们生产队的打井队上门来,心里便泛起了嘀咕,今天在海上碰到了天涯三号而且看到了外面的王忆,他便赶紧上来打招呼。

这个招呼打的好,不光能搞定水井问题,看样子还能蹭一顿好酒。

暮色四合,晚霞褪尽,等到渔船回到天涯岛,海面上便只剩下最后一抹夕阳余晖。

这时候的光芒格外柔软,海水反射着软绵绵的霞光,像是覆盖着一层隐隐约约的薄纱。

不断有渔船靠上码头,有回来的强劳力,他们满脸喜悦、笑声洪亮。

学校大灶给他们准备了一大碗香喷喷、油腻腻的热菜,家里的炉灶上肯定也蒸好了晚饭,愿意动弹的回去带上干衣服去简单冲个热水澡,不愿意动弹的就洗一把脸,然后他们便有热饭可以享用。

寒冷冬日里到海上劳作一天。

暖呼呼的饭菜是对这一天辛劳的最大慰藉。

双帆船也缓缓归来,余晖落在高大宽广的帆布上,像是海上开起了橙红的花瓣,更显得和雅清淡,恬静悠远。

欧人民看到王忆上了码头,便赶紧拎着一条大鱼顺着绳梯爬了下来,跑过去递给王忆:“王老师,回去吃。”

这条鱼得有一米二三的长度。

很大!

它的头和嘴巴也大,身体延长侧扁,前部高大,向后逐渐变细,然后背上还有一个硕大而软塌塌鱼鳍。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哟,这么大的阴凉鱼?”

这就是他第一次看到欧人民时候捕捞到过的阴凉鱼,不过那天社员们捕捞到最大的也就是八十多公分,比这条鱼可小不少呢。

欧人民满不在乎的说道:“还行,还有更大的,它们经常跟一种金枪鱼在一起,那种金枪鱼我们叫黑霸王,能长的可大了,我见过三四米长的,跟个鲨鱼一样。”

金枪鱼?黑霸王?三四米长?

王忆继续倒吸凉气:“你说的是黑鲔鱼吧?能不能捕捞到黑鲔鱼?”

这东西特别昂贵,在小鬼子和欧美地界享有盛誉,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高档海鲜馆或者日料店也有这种鱼,一条鱼能卖出几十万的高价!

欧人民没听说过黑鲔鱼的名字,就给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子,然后说:“这鱼不能下网捕捞,鱼皮很脆,渔网一弄就碎了,最好钓鱼或者用鱼叉漂射。”

王忆听他这么一说,感觉更像是黑鲔鱼了,也就是著名的蓝鳍金枪鱼。

黑鲔鱼分南北两个系,其中北方黑鲔鱼在中国海域也有产出,但是近海很少,得去远海。

要是能捕捞到这鱼带去22年那也很有意思。

不止是钱的问题,还能帮助饭店打响名气。

不过今晚的主角是石头鱼。

李双水船上是四个人,他们四个下来的时候左右手各自提了两条石头鱼,一共送下来十几条。

这些石头鱼是真的丑,就像是——就像是一条鱼贴上了一层石头,嶙峋的怪石。

但王向红看到它们后却非常愉快,笑道:“好啊、好鱼啊,王老师这鱼好吃,肉质细嫩鲜美还没有什么细刺,嗯,不管是红烧还是清炖,都是异常的鲜美啊。”

李双水骄傲的说:“咱中医上说,是药三分毒,但这话反过来说,毒也是三分药,对不对?”

“所以这个石头鱼别看它很毒,可它也有药性,常食这种鱼能生津、润肺、强肾!”

一听强肾,王忆知道妥了。

必须得弄个五六七八条尝一尝了。

石头鱼一般人做不好,甚至寻常厨师都不擅长料理这鱼,天涯岛上最擅长料理石头鱼的是王祥雄,但三组长同志在主岛上班呢,得另找人来处理。

王向红让王忆去找一个叫王祥友的小老汉,他也很会处理石头鱼,这是他家家传的本事,什么毒鱼毒蛇都能处理。

王忆把阴凉鱼送去山顶后洗了把手就去找王祥友。

王祥友是三组的,家在三组房屋的后头,位置比较高,家里人不多,就他们老两口。

这老两口年纪倒是不大,今年也就五十上下,说他们是‘老两口’是因为两人很显老态。

当然,人营养供应不足加上过于劳累就显老,像是22年城市里有些退休老人营养摄入充足又生活轻松舒适,他们七八十岁了还能风一样的跳广场舞。

更牛一些的是那些老富豪,比如钢铁侠马斯克他爹,76岁了跟35岁的继女又一起给马斯克弄出来个弟弟,当然也可以说是外甥,反正关系挺乱的,马斯克这个弟弟的妈是马斯克没有血缘的妹妹……

王祥友老两口跟马斯克家里恰好不一样,他们没有孩子。

本来老两口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可是70年两个孩子过年摇橹去走亲戚,碰上一阵恶浪两个孩子都没能回来!

这事对老两口打击很大,让他们两个迅速的苍老起来。

王忆过来的时候带上了两大包饼干,一包五斤两包十斤,都是山顶生产线重新包装过的东西。

里面一包是钙奶饼干一包是高热量甜饼干,很适合老人当早餐。

他到三组的时候看见了老两口,老两口正在外面凑一起聊着什么,看见王忆便急忙招手打招呼:

“王老师要去哪里?怎么都没太阳了你到我们这里来?小心冷啊。”

王忆笑道:“我过来找祥友大叔,大叔今天李家庄弄了几条石头鱼过来,你去给处理一下?”

他把饼干塞给老两口,老两口没过多客气,他们都知道王忆对队里人大方,送上门的东西从来不往后拿,所以就顺手接了过来。

当然王祥友嘴上还是客套两句:“王老师你说你,把咱自家的当外人了,你要做石头鱼你都不用亲自过来,你托人喊一声我就过去了,你咋还带东西过来?”

王忆笑道:“我还客气?自从回来咱队里,我可没有上你家门来过呢,这已经是很不客气了!”

“不过王老师你今天过来了还真是有必要。”王祥友的老婆尹桂兰压低声音说道。

王忆感兴趣的问道:“怎么回事?”

尹桂兰无奈的说:“怎么回事?是我娘家一个外甥过来了,不对,他已经来好些日子了。不行,我嘴拙,笨的跟棉裤腰一样,大友你跟王老师说道说道。”

王祥友也很无奈:“是这么个事,我们老两口没有孩子,这个王老师你是知道的。”

王忆点点头。

王祥友继续说:“我俩稀罕孩子,没有孩子以后吧,曾经寻思着从亲戚家里能不能过继一个过来。”

“可七几年不比六几年家家户户困难的吃不上饭,养不起孩子。”

“七几年的时候好歹都能吃上饭了,我亲戚家里没有愿意把孩子往外给的,我们两口子亲孩子啊,就老是去亲戚家看孩子,然后这些孩子里吧,我俩尤其疼我大姨子家的老幺。”

“可这个老幺,哎呀,小时候机灵听话又懂事,后面越大越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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