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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不去捕虾?我得参加咱队集体的海上作业,要熟悉每一种作业方式!”

“我还没有捕过虾呢,别说了,我一定要出海!”

听到这话王向红便收回了酒瓶子,说:“行,出海不能多喝,可以喝点酒暖暖身子,但不能喝多了在海上迷迷糊糊的出事。”

“来,吃包子!”

这大包子很带劲。

王忆在22年吃的韭菜虾仁包都是满满的韭菜放几个虾仁意思意思,这家伙的包子是全是虾仁,里面的韭菜是意思意思。

一半韭菜一半虾仁,一口咬下去。

弹牙!

这样包子滋味能差的了?韭菜跟虾仁很配。

王忆吃着连连感叹。

太好吃了。

王向红和秀芳一个劲给他让包子,王忆吃了两个肚子里感觉饱了,摆手说:“队长、嫂子,不吃了,吃饱了。”

秋渭水笑道:“你看他们对你多好,看你爱吃,使劲的让你吃。”

结果秀芳也笑了,说:“我让我兄弟多吃可不是因为热情,是他下午不是要去捕虾吗?估计傍晚回不来,得等晚上了,所以中午头多吃点,晚上不那么饿。”

王忆一愣。

捕虾这么辛苦吗?

据他所知这活应该很简单,他们开船过去撒网就行。

他见过渔家捕虾,昨天还看到过,就是船开在海面上,然后有人撒下一张网,再收起网来里面便是虾。

所以这样怎么还得捕捞到晚上?

王向红看着他迷惑的样子感觉很可爱,笑道:“你不知道怎么捕虾?咱得灯诱扳罾(zeng),晚上效果好,捕捞的虾子多。”

王忆知道灯诱扳罾这活。

这活是怎么着呢?就是将一张网具敷设在水下,然后找个东西提溜这张网,等到鱼虾蟹之类的游到网的上方或者钻入网里,便赶紧提升网具,把渔获给收起来。

前段时间捕捞乌贼的时候他听社员们介绍过,灯诱扳罾最常用的就是对付乌贼,所以也叫“乌贼扳罾”。

而王向红还以为他不知道,毕竟扳罾捕捞作业不多见,相比较于对网、拖网、流网捕捞作业,扳罾有点不入流。

他放下包子拿起烟袋杆,一边往烟袋锅里塞烟丝一边眯着眼睛说:“现在扳罾不多见了,但在50年代至60年代墨鱼汛旺发时,这扳罾作业曾经挑过大梁,扮演过捕捞主力军角色。”

“那时候也是海边人家打牙祭改善伙食的家伙事。”秀芳笑眯眯的说,“我爹就是一个扳罾作业的好手。”

王忆正要说自己知道扳罾捕捞乌贼的事,结果秋渭水不知道,问道:“队长,墨鱼是用扳罾捕捞上来的吗?我怎么听说是去拖网捕捞的?还有下鱼笼捕捞的?”

王向红解释说:“是,现在墨鱼少了,就得上硬货才能捕捞到了。”

“以前墨鱼多的时候用不着上拖网,拖网多费网?用扳罾就能捕捞到它们,特别是佛海渔场那边,它们岛礁众多,自古以来就是墨鱼的生活乐土和相亲会场,汛期一般从立夏能到小暑。”

“不像咱们这里,”他摇摇头,“咱这里夏汛反而捞不到多少墨鱼,只能等秋汛时候捞一些。”

王东方说道:“现在鱼少了,墨鱼也少了。”

“我小时候地委每年都要成立渔场指挥部,各县相应成立渔业指挥部,各渔业区、公社成立渔业指挥队,随渔民出海领导渔业生产和互助合作运动,渔民流动到哪里,各级渔业指挥部跟随到哪里,就地解决渔民生产生活一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那时候到了立夏,咱们县里也成立渔业指挥部,咱们生产队则成立一个渔业指挥组,我爹是组长,然后跟着去佛海捕捞墨鱼。”

“那家伙特别热闹,旺发时,佛海一带滩横头每到夜里就能看到成群的墨鱼簇拥在礁石边上,随波荡漾,灯光一照耀,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入魔了一样,咱们想赶都赶不走呢。”

“那场景可过瘾了!”

王向红抽着烟眯着眼睛。

他听着儿子的话笑眯眯的点头,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中。

王忆想起他初次去往天涯岛的那一天,陈进波波叔便给他介绍过那个朝气蓬勃、挥洒热汗的年代。

王东方说的跟陈进波相仿。

他讲述了墨鱼渔汛大会战的火热场景,然后说:“扳罾捕捞墨鱼简单,你在扳罾网上端挂一盏风吹不灭的油灯——就是气死风灯还有马灯啥的。”

“这样用灯光来诱扳墨鱼,人站在礁石上用抄网捞,一会就是一筐子。”

“那时候太热闹了,你抄网、我抬筐,哈哈,等天亮开太阳了,妇女们立马上来开始劈鲞晒干,整个乌贼汛期动不动就能捕捞到3万多吨呢!”

王忆遗憾的说道:“现在没有这样的盛景了?”

王向红吐了口烟后说:“捕捞墨鱼是没有了,墨鱼越来越少了,机器越来越好了。”

“现在佛海成立了捕捞公司,到了墨鱼渔汛的时候用不着扳罾了,直接用机器撒网机器收网,一网收!”

王忆咂咂嘴,他还挺想见识一下渔汛大会战的。

得知他有这个念头,王向红顿时一拍桌子满意的说:“好!王老师你不愧是咱王家的好儿郎,是一条好汉子!”

“寻常人都对渔业大会战避之不及,你觉悟跟他们不一样,勇于面对困难、勇于战胜困难,好,好啊!”

王忆一听这话就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个渔业大会战听起来带劲,恐怕干起来挺要命的吧?

不过想想也是,‘会战’,这是要战的啊!

王向红继续说:“没事,没有墨鱼大会战了,可是有带鱼大会战呀。”

“你等着吧,这不是已经立冬了?过些日子等冬至带鱼汛正式开始,咱们翁洲肯定还得组织渔汛大会战,到时候我是组长你是副组长,咱俩领着队里去夺取胜利!”

王忆弱弱的问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就行?我不参加大会战,我只看看。”

王向红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你就是喜欢开玩笑,大会战看看有什么意思?就得干,拼命的干!”

王忆想说自己没开玩笑。

但氛围已经到了,这渔汛大会战他是想参加能参加、不想参加也得参加!

今天下午先准备的捕虾,不只是扳罾捕虾,也有正常的撒网捕虾甚至还有高跷推虾。

渔网、竹竿、高跷等等家伙事推送上船。

王忆挺好奇的。

他拿起一条高跷看,问道:“怎么着,捕虾之前还得表演一下子?”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准备出海的壮劳力们听到后也确实笑了起来。

大胆解释说:“踩着高跷能推虾,就是有时候海虾聚集在海边了,这时候人踩着高跷进水里,用渔网把它们给赶到岸边甚至让它们跳上岸,这样有人在岸上挎着篮子捡就行了。”

“不过用这个东西有个要求,第一是天气好、海情好,最好是暖和的时候;第二是海底的地形要好,要平摊,不能崎岖。”

王忆问道:“防空岛那边的海底地形好?”

他怎么记得资料上说防空岛海底地形复杂,所以才能有比较丰富的生态环境,适合搞渔业养殖。

大胆愣住了。

他想了想突然骂娘:“草了,谁傻了带着高跷去防空岛?准备死里面啊?”

这种高跷捕捞作业其实还挺危险的。

高跷是靠脚穿入脚蹬里带动的,一旦海底地形复杂绊倒在水中,那必须得赶紧把脚从脚蹬里拿出来,把高跷给踢开,否则如果带着高跷倒在海里,那真是要命了!

于是又有人上来把高跷给拉走,满脸讪笑:“光记着去捕虾了,没注意去的是哪里。”

一切准备就绪。

他们摇橹出发了。

考虑到晚上不能回来吃饭,王忆带上了一些方便面和火腿之类的东西给劳力们当晚餐。

再就是晚上海风很冷,他带了葱姜红糖甚至感冒药,到时候熬点红糖姜水热乎乎的喝下去能暖身子,要是有人感觉不妙就立马吃药。

可不能捕一趟白虾再感冒了!

上次开船去防空岛也就是二十分钟,这摇橹速度可就慢了。

还好王忆心情悠然,可以坐在船头吃着花生栗子的看风景。

热闹了大半年的海洋,到了如今这时节突然便安静下来。

捕捞作业的渔船踪迹少了许多,纷飞的海鸟赶去南方越冬于是飞禽的踪影更少了许多,清冷孤寂的氛围笼罩了海面。

冬季,天冷海寒,不过有心看去,海上风情依然十足,只是相比春夏秋换了一番绝色。

午后阳光灿烂温度高,海风强劲但不是很冷,只是微有寒意。

风轻轻的吹拂,浪静静的摇曳,清澈的天愈高愈净,澄净的海水越远越深。

王忆放眼望去,在看不到海岛之后,纯白和湛蓝色成了他视野中永恒的存在。

这两种颜色也是天和海中亘古留存的主色调。

这也是王忆喜欢的两种颜色,另外还有初冬艳阳撒下的金黄,他倚在船头躲避着海风享受着光照,灿烂的阳光冲淡了冬天的寂寥。

好是清冬无外事,匡林斋罢向阳眠。

渔家的汉子们不疾不徐的推动船橹,渔船慢慢悠悠的在海面上划过,这样风也慢船也慢,没有了机动船也没有了飞鸟,一切都变慢了。

时间好像也变慢了,按理说冬天白昼苦短,但在海上、在绿眉毛船上,王忆只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他看不到渔船前行了多少,于是就感觉渔船停摆了,时光也停摆了。

这当然是错觉,随着渔船行进,防空岛终究是出现在了他们视野中。

然后他们也看到了一艘船。

王忆拿起望远镜看过去,看到防空岛的海面上飘着一只双帆船,两只帆不小,船也不小。

船上有人在忙活着撒网、收网,他根据人和船的比例来估算,这船应该在15米左右。

一艘传统的风帆船,不是机动船。

大胆也看见了,顿时说道:“这就是昨晚的船啊!”

王忆一愣:“这就是你说的那艘昨晚绕着咱们天涯岛一直转的那艘双帆船?”

有民兵郁闷的说道:“组长,我就说那是白水郎的船,估计是来找咱们卖海虾的——前两天咱们队里一直高价收海虾嘛,他们肯定是得到消息也想来卖,结果你就说是什么水匪船霸要来攻打……”

“行行行,你少叽叽歪歪。”大胆恼羞的挂不住脸,“他们要卖虾怎么不吆喝?而且谁他娘大晚上的卖虾呀?”

随着他们靠近,船上的人停下了撒网的工作,站在船尾安静的看着他们。

大胆眯着眼睛看了看,郁闷的说道:“好家伙,真是一家白水郎。”

王忆问道:“疍民真是一辈子不上岸吗?不过新中国建立三十多年了,海上怎么还有疍民呢?”

大胆诧异的说:“当然有疍民,历朝历代都有疍民,新中国为啥会没有?”

“而且咱们外岛以前疍民还挺多,后来有些上岸了,有些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不多了,咱队长喜欢他们,以前一起打过鬼子,属于战友,队长每次碰上他们都会给粮食给酒,说是咱欠他们的。”

“不过他们不太喜欢咱们汉人,前几年队长特意在海上找过他们,但他们还是不乐意跟咱们接触,看到咱们的船来了便赶紧摇橹扬帆的离开。”

“你看着吧,这次咱们一来他们肯定走,待会认出咱们身份他们就走!”

疍民被称为连家船民,传统上他们终生漂泊于水上。

然而大胆告诉王忆,这种传闻不真实,起码现在的疍民不是这样,他们只是待在船上的时间特别长,但如果遇到大风大浪或其他恶劣天气渔船还是会靠岸。

除此之外他们确实上岸时间很短,一般就是补充水和食物等其他生活必需品或者卖鱼虾的时候会上岸。

他们习惯了海上飘荡的生活,上岸后踩着坚定的土地反而心虚,甚至有些人会晕陆地——

就跟内陆人晕船一样,他们不适应稳定的陆地,反而会感觉头晕。

随着他们渔船靠近,双帆船的船舱里又走出几个人,有少年也有孩子,最小的孩子估计三四岁,但却敢爬上船舷劈开腿坐在上面打量他们。

渔船摇来晃去,孩子们在上面如履平地。

这应该是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并没有因为他们到来而离开,不过也没用跟他们打招呼,于是大胆等人也没主动过去说话,他们摆开架势然后忙着开始制作扳罾。

扳罾没法提前准备好,因为它们整体就是一张大网在四边撑起来,上面有毛竹来进行提溜——说形象点这就是个大号的灯笼,有竹竿挑着的灯笼。

只不过这灯笼四周没有油纸糊起来,是个开放的大号灯笼。

组装扳罾很简单,渔网大小不一样,用的毛竹数量不一样,大的是用6根大毛竹扎起来,小的是将渔网四边撑好,然后一根毛竹就可以提溜起渔网来。

就在他们忙活之中,双帆船不但没用离开反而靠近他们了。

船上的疍民汉子在冲他们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