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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清辉朦胧。

欢笑声中,晚宴结束。

1982届海福县教育工作者进步大会要结束了。

老师领着学员们凑在一起唱了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伴随着响亮低沉的歌声,铁皮桶里的篝火被海风吹的摇摆,不断有木柴塌落,然后有好些火星飞溅起来被海风吹到了夜空中。

火星随风摇摆,像是无尽的萤火虫在飞。

大家伙的心情逐渐低沉,于是歌声也越来与低沉:

“……举杯痛饮,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最后一个字落下。

久久没有掌声。

大家伙左右对视、无人说话,氛围有些感伤。

二十多天的朝夕相处下来,有感情了。

见此金克己走出来笑道:“领导同志们、教师同志们,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今年的学习进步大会到此结束了。”

“但是这不代表我们的友谊要结束了,我们都是海福县的教育工作者,我们以后还有好些相间的机会,甚至明天暑假还会组织一场进步大会,到时候你们可别嫌我烦,我们还会相间!”

“所以,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回宿舍休息吧——今晚不熄灯,愿意彻夜畅聊的可以随便聊天。”

“不过你们要记住——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和学校纪律,绝对不能闹事。”

“好!”学员们欢呼了起来。

王忆这边指挥着社员们收拾残局准备撤退,他们无法在县里住宿,社员太多,连夜要回到天涯岛去,这样岛上的教师们便索性一起跟着回去。

天涯三号已经在码头上等待许久。

很多学员过来围住他们话离别:

“小秋老师再见了,咱都是一个公社的,以后来公社记得去小学找我,跟门岗说找崔红就行了……”

“王老师,这次能认识你太好了,我们以后有时间了去你们队里做客,听说你们队里伙食好,可别吝啬呀。”

“孙老师你等着我,我会尽快过去的。”

“祝老师,很感谢你对我们这些末学后辈的指点,希望以后能去听你讲课……”

氛围热烈而和谐,倒是不太伤感了。

正如金克己说的那样,大家伙伤感个锤子。

都是一个县的好些还是一个公社的,愿意见面摇橹划船的说去就去,别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太矫情!

也有教师商量着去大众餐厅吃饭:“你们餐厅什么时候开业?到时候我们宿舍都去给你们捧场,我们到时候去一起搓一顿。”

王忆笑道:“差不多了,月底就开业。”

这是生产队算出来的一个日子,据说那天是开业大吉的好日子。

分别的时候到来,他们互相摇手话离别,社员们肩挑手提推车子,将餐具和烤炉等全带回饭店。

社员们对于自家的餐厅真是看也看不够,他们回去后迟迟不愿意走,在餐厅里头左看看右摸摸,对一切都爱不释手。

这是自家的餐厅呀!

自家不再是那个落后的生产队了,自家的生产队有产业了!

妇女们格外感慨,她们嫁到天涯岛后吃了好些苦头,平日里在娘家可没少听酸话。

如今酸话都成为了笑话,她们可以昂头挺胸回娘家,抬高嗓门谈话聊天了。

回程中秀芳推了王忆一把,笑道:“王老师,王家得亏有你,你这一来咱们全队都熬出来了。”

“对,不光是赚钱的事也不光是带来粮食的事,王老师有你以后咱们队里太好了。”

“今晚那些教师的样子你们看见了没有?嘻嘻,他们羡慕咱们这些人呢,咱们社员虽然没文化,可是生活比他们还有滋有味的。”

“不过有文化还是好,哎呀,县一中真好,在里面学习多好啊,学习出来了还能办个农转非,这要是成了非农户口,那日子就好过喽。”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到了码头。

此时凉菜销售队已经回来了,双方合并上船,王向红吆喝一声‘坐稳了’,开动天涯三号离开。

码头上的灯光依旧亮着。

然后随着天涯三号靠上码头,有人吆喝说:“你们注意到没有?今晚这个灯光好像格外的亮堂啊!”

“确实亮堂,我的妈,你看连手背上的蚊子都看清了!”

王忆猛然反应过来,对王向红喊道:“支书,用上新发电机了?”

王向红叼着烟袋杆哈哈笑。

不言而喻。

太阳能发电机的功率大、电压稳定。

它的蓄电池里积蓄的电量可不是脚踏式发电机那小电池能比的,将电灯供应的稳稳的,非常亮堂!

秋渭水得知岛上用上了新发电机很好奇,她下码头抬头去看路灯,问道:“我们离开生产队没多久呀,上次奖励天涯三号的时候我们还回来过,没想到岛上又有了新变化。”

岛上变化多。

海风突然变得强猛起来,吹的海浪哗哗响,吹的船儿摇摇晃,也吹的草木摇曳生姿。

芦苇已经成熟,海风使劲一吹便有芦苇的白絮迅速脱落,码头两旁都有芦苇丛,便有好些白絮飞起来又飘飘洒洒的落下……

暖黄的灯光下,白絮纷纷落,好像是下雪了。

王忆和秋渭水的头上肩膀上落下一些白絮。

于是王忆就对秋渭水笑道:“小秋,我想起来一首诗——不是我写的,我就是想起来了,还挺应景的,所以读给你听。”

“咳咳,忽有佳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你我相思同淋雪,此生注定共白头。”

秋渭水听后开心的连连点头:“这首诗真好,真好,等你写下来给我贴在墙上吧。”

她又重复着念道:“你我相思同淋雪,此生注定共白头。”

天色已经不早了,王忆把她送回房间,自己回去酣畅淋漓的睡了一夜。

培训大会结束了,他又可以宅在天涯岛当他的孩子王了。

想到这件事他忽然又想到了最早来天涯岛时候刘红梅说的那句话,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

其实孩子王很好。

隐隐约约的惊涛拍岸声透过耳塞传进他耳朵里,他枕着手臂听着涛声睡得很舒服。

早上又在熟悉的广播声中醒来:

“……国家发布命令授予范文生同志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称号,号召广大领导干部和指战员以范文生同志为榜样,树立共产主义世界观、振奋革命精神,努力建设两个文明、四个现代化……”

王忆打着哈欠走出门去,还是有热浪袭来。

外岛的夏天总是格外悠长。

大清早的照样升起、霞光煮海,夜晚的凉爽一扫而空,蒸腾的水汽将海与天衔接起来。

天空碧蓝如洗,依稀是广大的琉璃笼罩着一方天地,海洋广袤无边,温暖的海风鼓荡在山林之中,将大片草木扫荡的唰唰作响。

穿过山林的风如丝如缕,扫过人的肌肤、扫过鸡鸭的羽毛,咯咯声、嘎嘎声不绝于耳,好些肥硕的鸡鸭正被人吆喝着赶上船去。

王忆站在山边往下看,看到一艘艘绿眉毛船停靠岸边,有板子搭在码头上,鸡鸭踩着板子上船去。

王向红也在观看这一幕,他注意到王忆后打了个招呼,说:“岛上的草籽虫子被吃的差不多了,让它们去一些荒岛折腾折腾。”

王忆说道:“行,秋天尽量让它们去外面的岛屿,别留在咱们岛上,秋天是花草打种子的季节,得让它们留下种子,要不然明年草木长势可就不行了。”

他去菜园里摘了两个碧绿的黄瓜,王向红一根他一根。

这是地黄瓜,长得碧绿水灵,一口咬下去只有很淡的涩感,多是甘甜的味道。

王向红咔嚓咔嚓的吃着,笑道:“王老师,你弄的那个滴灌工程厉害,哈哈,咱们队里今年秋天不缺蔬菜了,还能晒一些留着过冬。”

王忆问道:“蔬菜滴灌后长得还行?”

王向红重重的点头:“很行,非常行,滴灌管道真是好东西啊,你说它不是高科技吧?那咱祖祖辈辈怎么就想不到弄这么个东西呢?”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起来:“竹子管一点一点的滴水,这样岛上一桶水足够供应三分地的庄稼还有蔬菜用上好一阵子。”

“以往呢?以往这一桶水你别说三分地,三厘地也没用,倒上去用不了半天就干了!”

王忆笑道:“滴灌确实有这个好处,水下的很慢,让蔬菜啊庄稼啊有足够的时间来吸收。”

王向红说:“你不知道,就是前两天你不是在县里头学习考试吗?咱们队里来了好几拨人,都是来参观咱们滴灌工程的,好些人学会了要回家给自己地里做滴管呢。”

“现在外面的竹子价格大涨,我准备把咱们库房的竹子也给卖出去,以往一条四五米的毛竹才能卖一块,现在四块五块都有人要!”

王忆吃惊:“这么夸张?”

王向红不笑了,叹了口气:“唉,旱情真挺厉害的,前两年大包干了,有些生产队它不是耕田多吗?于是出现了一些种粮大户。”

“咱外岛给国家提供爱国鱼获,不用跟内陆的农民一样上交公粮,他们把粮食收下后往外卖,可是好好赚了一笔钱,得有一百多位种粮大户在这两年起了新房。”

听到这里王忆诧异的问:“粮食不是统购统销吗?咱渔民可以自己买卖?”

“议价粮,在以前只能在黑市上买卖,现在改革开放了、联产承包了,国家允许农民在交完公粮后,将自己省下的粮食自由交易,这就是议价粮。”王向红解释说。

他又继续说:“议价粮能来钱能换粮票,是好东西,过去两年让不少人发家致富了。”

“但今年大旱天,他们的庄稼用水成问题了,否则多宝岛那边能为了争水打械斗吗?已经有庄稼旱死了,现在他们必须得用滴灌技术去救命!”

王忆问道:“对了,提起多宝岛,王家和丁家什么情况?”

王向红又叹了口气:“嗨,还能是什么情况?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触犯国法了,那就只能依据国法来处理!”

闲聊几句之后两人分开,王向红停下新闻开始进行广播,吆喝着劳力们上工。

现在队里的劳力被分散开了。

有些劳力出海,有些劳力耕田,有些劳力处理鱼获,有些劳力要做凉菜,有些劳力去放鸡放鸭,还有些劳力要来祠堂做服装……

渠道多了,社员们工作热情也高涨了,说说笑笑去干活。

王东喜对王向红笑道:“支书,咱队里现在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了。”

王向红很满意,说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香满园!”

王祥高的院子里头也很忙碌,已经有一批次的躺椅支架做出来了。

王忆过去看了看。

支架做的挺好,王祥高、王真刚还有王祥高的大儿子王铁锤三人是师傅,现在队里安排了四个青年过来打下手,所以木工活的速度快了。

其中院子角落里摞起了好些的小木头盒子,这是收音机外壳,王忆准备开学以后再教学生们拼装收音机。

他这边没事干,给刘鹏程和林关怀两人布置了复习功课后便在岛上溜达起来。

波涛拍打礁石,浩浩渺渺的清浪卷起千堆雪落下。

海风随浪起,带着热气吹动人的长发,吹的人心里安逸。

天上白云时聚时散,如同花开花落般在天空中演绎出无声的绚烂。

亮堂的艳阳降下金色阳光,给海洋给青山镀上了一层金辉。

或许还没有处暑的缘故,阳光依然火辣,导致那漫山遍野的花红草绿依然生机盎然,怒放的鲜花、张扬的绿叶,好些有无穷的生命力在迸发。

码头边上忙碌的渔民肩挑手提、笑声嘹亮,看见王忆之后他们纷纷打招呼,明明干活的氛围很火热,可就是让人感觉节奏慢慢悠悠。

礁石滩、沙滩各处都有孩童们的身影在忙活,趁着鸡鸭离开岛屿,他们抓住机会寻找小海货。

泥螺、香螺、蛤蜊、胭脂盏,用脚挑开砂层总能有点小惊喜。

秋天不光蔬菜成熟海菜也成熟,有紫菜从水下长出来,从礁石缝里长出来,孩童们仔细的给捡到篮子里。

招潮蟹、海瓜子最常见,可它们要么不好吃要么太小了,孩童们不太感兴趣。

梭子蟹、石甲红、青蟹、石蟹、花蟹等等,品类还挺多的,当然都是小螃蟹。

王忆溜达着问道:“这鸡鸭天天赶海,也没把咱海边的海货给收拾干净?”

王新新抹了把鼻子站起来说:“我奶奶说,浪花就能化作海货,你看这浪花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肯定是源源不断的有海货啊。”

王忆哈哈笑。

这孩子,真傻的可爱啊。

太阳光灿烂,屋顶上的单晶硅太阳能板褶褶生辉。

这样四个小组四台脚蹬发电机全空出来了,王忆没事干就把机器给擦拭了一下。

一台机器要用来发电供应电影放映机使用,一台机器要送给李老古,还有两台机器先放入库房好了。

这机器不是毫无用处,以后碰上连日阴天太阳能板收集到的能源不足,还是得要脚蹬发电机来给晚上进行供电。

没人管他,他去了一趟22年,带上了之前在市里买的徕卡老式相机也带上了买到的58-1相机。

他把相机给邱大年,自己带回来好些零售商品,然后准备摇橹去一趟多宝岛。

要给李老古送货了。

他找了大迷糊帮忙,这种力气活有一个大迷糊就够了,他一个人能当三个人用。

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一艘快艇过来了,上面是庄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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