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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

一声尖利的惨叫打断了晏南天。

只见陈平安一下一下深深喘着气,瘦弱的身躯像落叶般颤抖,眼睛却亮得瘆人。

“我好怕死啊!”陈平安青筋乱迸,眼泪狂涌,声嘶力竭地叫喊,“我也好怕痛!我好怕死!好怕痛!好怕好怕!我死过一次了,好痛好痛啊!”

晏南天眼角微抽:“……”

这太监,怎么刺激几句就疯了。

云昭面无表情。

“好怕死好怕痛啊!”陈平安狠狠甩了一把眼泪,“真的好怕啊!好怕好怕!啊啊啊啊!”

嗓音嘶哑决绝。

他忽然合身飞扑,用脖子撞向云昭手里的刑天剑。

“嗤。”

没有血。

云昭轻声说:“我和太上都知道,当年断剑、撞封印,你为他战死。”

六岁那年她倒画大封咒,是刑天剑剑灵在底下撞开了封印,几近陨灭。

好巧不巧,这一缕剑灵残魂,附在了淹死的小太监身上。

兜兜转转,走到了这里。

小太监的尸体摔倒在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浮肿,似在水里浸泡了很多年。

刑天剑上,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

“老子!”黑剑哽咽,“老子回来了!老子回来了!”

剑在掌心嗡地一震。

有了剑灵,神剑便是真正的神剑。

剑上,眼睛眨了眨。

它还想再矫情两句,忽然浑身一颤,猛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怪叫:“啊啊啊啊啊!五行本源!强化了本神剑!强化了本神剑!啊啊啊啊啊我变得那么强!我是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剑!”

云昭:“……”

行了,用不着安慰,直接办正事。

她沉声道:“上了。”

太剑激情荡漾:“嗷!”

她将剑一举,立刻便有极其恐怖的剑息荡开。

剑息撞上塔壁,如同实质一般,震起金石相击的嗡鸣。

“晏南天啊晏南天,”太剑嘎嘎怪笑,“胆敢刺激本神剑,现在就教你后悔二字怎么写!”

晏南天瞳仁收缩,脸色难看。

他厉声交待左右神官:“再令世人拜我!”

“是!”

神官们齐齐颂咒。

“铮——”

云昭握紧神剑,飞掠,举剑,跳斩!

“铮——轰!”

只见那固若金汤的封印之上,立刻裂出龟纹。

晏南天不假思索,五指一握,将封印收拢,如盾牌一般挡在身前。

他必须站在祭坛中心加冕。

一重重紫气荡下,他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

每过一瞬,他都会变得更强。

“阿昭,”他沉声警告她,“我不会手下留情。”

云昭嗤地一笑,左手并指掐诀,将周身所有真气与灵气齐齐迫出。

宽袖与长发无风而动。

她执剑端立,好似一尊决绝杀神。

刑天剑上,眼珠惊奇地转。

它按捺住爆鸣,在心里尖声大喊——夫妻相!夫妻相!这两个真有夫妻相!

气势催升到极致,云昭眸光一定,唇角勾起冰冷的笑。

“上了。”

“嗡——嗡!”

黑剑爆裂轰鸣,携摧山断海之势,直刺晏南天心脏!

“铮——”

晏南天瞳仁收紧,左手掐诀将封印如盾般挡在身前,右手拔出长剑,正正指向云昭心口。

“阿昭。”他寒声道,“你会死。”

她若一意孤行,在她击碎封印盾时,他的剑便会先一步捅穿她的心脏。

视线相对。

他很了解她,他知道云小魔王最惜命,绝不是什么舍生忘死之辈。

哪怕是感情最好的时候,他若有难,她也绝不会替他死,只会替他报仇。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剑刃相对。

这一瞬,仿佛极快,又仿佛极慢。

剑尖掠过处,纷扬洒落的,似是一幕幕化为飞灰的旧画卷。

“阿昭,”他的唇角微微抽搐,“你不会的。”

他绝不相信,她会为了那个阴神,连自己的命也不顾。

她不是那种人。

她哪有什么真心,那么多年感情,她能说断就断。

她不可能有那种真心的!

近了,近了……

瞳仁急遽收缩,剑尖急遽放大。

森寒威压,势不可挡。

晏南天握剑的手微颤。他定了定神,手背青筋暴绽。

她还不退!再不退,便无可转圜了!

他颤抖的视线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他看见了无可挽回的坚定决绝。

杀意凛然!

她不是在试探,不是在跟他打心理战,她是当真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原来她是有心的,她也可以那么爱一个人,爱到为他死。

只可惜那个人不是他,他这个失败者,未能真正赢得她的心。

终究是他错过了。

那一霎,晏南天心如刀绞,透骨冰寒。

刑天剑尖抵上了封印。

“铮——咔!”

龟裂纹炸开。

在这样近的距离,四目相对时,几乎可以用眼睛说话。

‘阿昭,阿昭!我们那么好!我们曾经……那么好!’他哀求地凝视她,‘阿昭……不要!’

云昭眸光冰冷。

她从来也不是舍生取义的圣人。

但,该她的责任,她绝无可能推卸。

如果换回阿爹阿娘的代价是她的性命,她可以付,必须付。

这就是她该走的路。

“铮——”

恐怖的剑息下,封印寸寸破碎。

当它彻底碎去的那一霎,借着可怕的惯性,两把势若万钧的剑,都会送进对方心脏。

‘晏南天,相识一场,我来带你上路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半丝温情。

那些过往,在她这里早已化作死灰,再不能掀起一丝波澜。

晏南天这么了解她,自然能够读懂她冰冷的眼神。

‘阿昭,原来我早已,彻彻底底,失去了你。’

‘没有你,我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阿昭……阿昭啊!’

他是可以先一步刺穿她的心脏。

像她这么烈的性子,必定不会因为疼痛而手软。他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塔阶上重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死在别人手上么?

那不如让她杀。若这世上有一个人让他心甘情愿,那只能是她。

晏南天惨笑。

封印破碎,一片片阵光向四周散落,像碎镜一样。

光芒照亮了他的眉眼。

心痛如绞,爱意炽盛,他忽地摇了下头,冲她笑开。

剑,到了。

“铮——噗呲!”

“铮——铛啷。”

云昭手中重剑,一贯到底。

晏南天盯着她,口中鲜血狂涌,身上紫气溢散。

随着长剑送到了底,她握在剑柄上的手,停留在了近乎亲密的距离。

那么近。

云昭等待的剧痛并没有降临。

她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最后一瞬间,他松开手,弃了剑。他甚至很有风度地把手臂向一侧摊开,没碰她身体。

云昭吃惊地盯着他弃剑的手,片刻,缓缓转动眼珠,与他对视。

刑天剑贯穿心脏,他的生机疯狂消逝。

“你……”云昭皱眉,“我用得着你让?”

因为疼痛,他的眼珠与脸皮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就要死了。

濒死时,他吐着血,扯出笑容,一字一顿地开口,对她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

“阿昭不要哭,我是真的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