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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死里逃生没被抓走,那你怎么知道只要被拖进床底,人就再也回不来?”云昭拎起手指,敲了敲桌,“嗯?你怎么知道的?”

中年男人被问住,愣愣看着云昭。

“我……我也不知道……”半晌,他用粘着糙米饭的手指挠了挠头,“那会儿魂都吓飞了……那鬼反正就把我往床底下拖,你瞧,我都吓得砌了个实心的炕……”

云昭威胁他:“给我想,谁告诉你被抓进床底就会像那些人一样失踪?想不出来,我就抓你进大牢!”

中年男人都快吓哭了,双手一蹭一蹭扒拉着那碗翻倒的糙米饭,好半晌,突然蹦了起来:“我想起来了!要么是陆任,要么是陆引,反正就是那两兄弟其中一个。对对对,就是他说还算我运气好,跟他们一起的那个胡肆,被抓进床底就没了,对对对!绝对没记错!就因为他这么一说,我才到处跟别人也这么说!”

云昭点点头,摸出一枚小金鱼拍到桌面上。

“谢了,赔你的门。”

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姑娘,我屋子后头还有个门,您给它也踹了吧,要不然这钱我收得不踏实。”

*

云昭破后门而出,大摇大摆回到赵宅。

云满霜早已按照媳妇临行前的吩咐亲手烧好几道菜,就等女儿回来。

一见面,云满霜仿佛湘阳秀附体:“这么迟,饭菜都要凉了,快吃饭。”

云昭:“……”

她往桌边一坐,随手翻起刚从外面带进来的百姓证词。

云满霜咳嗽:“要凉了,快吃饭。”

云昭潦草往嘴里扒一口饭,道:“除了陆任、陆引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亲眼见过‘鬼’把人拉进床底。”

云满霜不满:“吃完饭再讲。”

云昭一身反骨:“这两个是皇帝派来盯梢赵叔叔的,阿爹,你的人胡肆,八成就是给他们害了!”

云满霜:“吃完饭再讲。”

云昭:“……”

吃完饭,云满霜动手收桌。

他道:“但是陆任和陆引也失踪了。晏老六说,今晚便去青湖边,看尸首。”

云昭动手帮忙摞碗碟,笑眯眯道:“我押一个姓陆的就是凶手!皇帝后面派来的人八成就是给他杀了——他们是‘自己人’,不会有防备。晏老六都跟你讲了吧,城门下五个高手,没反抗就死了。”

她也跟着云满霜管晏南天叫晏老六。

云满霜:“放下放下。”

云昭掂了掂手中的碗碟:“我又不会摔……”

“咣铛!”

*

夜幕渐沉。

云满霜父女与晏南天在赵宅门外碰头。

今日月圆,地面上照出清晰的影子。

云昭骨相好,只看影子便知道是个大美人。

东方敛踏着月色走在她身边,地面空空荡荡。

他走路一摇一晃,她偷眼瞥着他,心道:要是他有影子,肯定要一下一下撞到她的。

看他没影子实在可怜,她扬了扬袖子,把自己的影子叠到他身上。

行出城外,登上环湖的黄石丘。

晏南天好心提醒:“再往上便能看到青湖,那个湖,很有几分惊心。”

云昭不以为然:“不就是个湖。”

她家太上还说带她下水呢。

踏上湖壁,云昭毫不在意地往下一望。

“……”她反手揪住云满霜,淡定开口,“也就是,深一点罢了。”

云满霜:“……”

袖口都被扯裂了。

他扶稳闺女,轻咳一声:“当心脚下。”

云昭踢了块石头下去。

好半天,终于传来闷闷一声水响。

水体深黑,月光也无法照亮,只见孤零零一枚圆月沁在深处,仿佛要被这黑暗深渊吞噬。

如此恐怖的深渊,仿佛连月亮也无法逃脱。

鬼神松开钩在云昭后脖领上的食指,偏头,笑着朝她动了动手指,示意待会儿见。

他倒行两步,一掠而下。

云昭感觉自己心脏也跟随着他“呼”一声直直往下坠。气息悬在喉咙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云满霜皱眉:“哪有什么湖底立尸。”

晏南天脸色也很不好看。

“绕湖走一走看一看。”

众人默不作声顺着井壁般的湖岸行走。

深壁上流沙般蠕动的青金偶尔反射一星半点金属锐芒。

晏南天沉声说起了白日间的所见所闻。

他坦言:“我确实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人,见到素不相识的人像牛羊般被宰杀,心中也没有多少同情。只是那血沙之矿,实在恶心。”

他动了动指尖,“碰了青金矿之后,便是将那死人头发放在手上捻,仍然忘不掉触感。”

云满霜喉头发紧,凝视这黑暗巨壁,缓缓摇头叹息。

这是吃人的深渊啊。

云昭环视四下。

青湖很深,但它的深度是往下延展,仿佛天上坠了只铁锤下来,敲出这么个巨坑。

此刻站立的地方倒不算太高,周围远远近近都能看见山。

绕湖一圈用了不少时间。

明月已经升得很高了,但那湖水仍然漆黑一片,没有半点要变清透的迹象。

“果然是怪力乱神。”云满霜沉声怒道,“他们是在掩盖什么?”

手掌狠狠一拍,越想越气。

“都这般惨绝人寰了,还要再掩盖什么!”

晏南天微微摇晃着头,颇觉不可思议:“我询问过不少人,确是有许多人信誓旦旦声称自己见过湖中立尸。”

他特意找了不同身份的百姓询问,可信度应是够的。

“所以底下没尸体吗?”云昭问。

晏南天眸光微微一晃。

他说了个善意的谎:“大约是没……”

云昭肩膀一沉,一只冰冷冷的大手摁住她的肩,鬼神俯身在她耳畔,幽幽道:“数不清。”

云昭示意云满霜与晏南天聊。

她偏偏头,与鬼神走到一边,双目灼灼盯着他。

他也不卖关子,微勾着唇角,语气冰凉:“堆成骨山了都。”

他没敲她肩膀。

“随便看了些记忆。”他依旧笑着,容颜却阴森,“走丢的,被绑的,被卖的,交不上税钱的,遭灾失了田地的,到了这里,都是祭品,人羊。”

云昭默立半晌,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啊,”他轻轻晃了下手指,换成一副轻快的语调,“倒是没见着什么直立的尸,骗鬼呢,有那玩意儿,吓人不吓?”

云昭点头:“哦……我就说嘛,肯定是怪力乱神。”

东方敛:“自然。”

话音还未落下,那边已传来惊呼。

“湖底立尸!快!快来看!”

云昭:“……”

东方敛:“……”

她与他对视一眼,提步跑向云满霜。

他悠悠行在她身侧,抬一只手,拎着她小臂——怕她跑摔下去。

被这么个鬼抓着,实在很有安全感。

云昭一路贴着湖壁飞掠,看得云满霜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喊一嗓子,反倒把她给惊下去了——就像傍晚时那一摞碗。

云昭三步并两步落到了云满霜身边。

鬼神漫不经心松开她的小臂,云满霜恰好伸手拎住了她。

交接默契十足。

云昭站定,低头望去。

这一望,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只觉阵阵寒意蹿上脊背,直入头皮。

麻了,浑身都麻了。

只见月光如银铺洒,那渊底漆黑的水面果然变得透明。

水面之下,一具具直立的尸身清晰可见。

它们都是冻得笔直的僵尸,生前样貌保存完好,衣物色泽分明,虽然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五官,但只要是认得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一幕难以言说地惊悚。

许久许久,湖畔众人都回不过神来,只闻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急促呼吸声,以及擂击着胸骨的沉闷心跳声。

云满霜遥遥指向其中一人。

“胡肆。”

云昭屏着呼吸,视线扫过湖底尸群。

晏南天也眯着眸,正在悉心辨认。皇帝身边那些人,他多多少少都认得。

半晌,他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声线紧涩:“是他们,没有错了。都是父皇身边的人,看,左三下六那具尸,腰间令牌都能看得见。就是他们。”

他怔怔重复了一遍,“果真是他们。”

人是找到了,局势却更加扑朔迷离。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一次又一次穿过会吃人的青金巨壁,将一具具高手的尸身摆到湖底去?还得平安返回,继续作案。

“不对呀。”云昭眨了眨眼,“底下明明没有直立的尸。”

她自然是无条件相信鬼神。

晏南天轻轻摇头:“眼见为实。”

眼前的湖尸,确实清晰可辨。

晏南天皱眉:“除去京都来者之外,失踪的多是凉川本地的高手。看他们的服饰便知。凶手这是特意以鬼之名,逐一清除凉川城中的修行者啊。”

云昭望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焦尾姑娘描述的那个姓赵的。

这些尸体都被冻得僵直,距离也远,看不出死因。

她望望天空,望望湖面。

“湖底见尸,还非得某个月相?”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邪呢。

云昭视线在半空的明月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望向青金巨壁。

如水的月光下,那青金巨壁缓缓蠕动,反射出一星又一星的微光。

云昭蓦地抬头望月,然后斜斜望向这面碎晶般的矿壁。

沉吟片刻,视线沿着三角另一线划出。

掠……掠……掠……

落向一处远山。

月光落在山腰,隐隐地,那里若有似无像是有一线反光。

云昭心头一动,抬手一指:“去那里看看!”

众人立刻向着远山飞掠。

云昭解释道:“上次出海,听渔民讲过海市蜃楼,这青金诡异,说不定就能反射远处的景象。”

云满霜老怀大慰:“这孩子,像我!”

晏南天:“……”

东方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