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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在那个瞬间,竟会本能去救温暖暖?

到底为什么啊!

脑海里再一次传出难耐的锐痛与蜂鸣,他痛苦地喘息着,呛咳一声,又喷出了星星点点的血。

*

云昭回到府衙时,整个人仍有点恍惚。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啄了他的脸。

有那么一会儿,世界仿佛整个静止了。

她讪讪收嘴,黑暗中,一脸尴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藏。

他再没说话,冷冰冰的手掌将她往怀里一扣,带着她瞬移般掠过几条街道,把她放在府衙门前。

她还没回过神,红裳一晃,他跑了。

“没说告别的话,应该不会不告而别……吧?”

众人见到她,各自轻轻重重吐出一口气,放下悬了半天的心。

有人偷偷溜去禀报晏南天,云昭也没管。

她径直去找御医首座张虫亮。

进入大堂,看见张虫亮和陈楚儿围坐在一张四方桌旁鼓捣药材,一老一少眼睛都在放光,你一言我一语,投契得不得了。

他们正是在说那个药膳。

云昭侧耳听了片刻,便知道药膳确实没问题——至少已经得到了御医院首座的认可。

张虫亮嘴里嚼着一根细长的硬红根茎,脑袋一点一点。

陈楚儿好奇地问:“张爷爷,您说为什么非要掺上这神女树根,药膳才会出现明显的效果呢?它分明只是个中性药材,并无生津解渴之效。”

张虫亮呵呵笑道:“有些方子,就是得有点玄乎的道理。喏,你面前那方子,你就说它为何非要加上一味空谷壳?这玩意儿能起什么作用呢?嘿,可偏生就是那么巧,拿掉空谷壳,这方子立刻就失效。”

陈楚儿道:“后辈实在不知。”

张虫亮便告诉她:“气嘛。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咱们身处这天地之间,身上的病,总归与这清浊之气息息相关。空谷壳借的便是个‘升’气,若换作鹅卵沉石煎煮的方子,借的便是个‘降’力。”

陈楚儿恍然:“多谢前辈!我悟了!”

云昭:“……”

笑死,根本悟不了。

她望向那细红的根茎,见上面还粘着泥土。

葫芦老头就那么拎起来往嘴里嚼。

“神女树根?”云昭问,“难道与仙宿神女有关系吗?”

陈楚儿点头:“宿北以东,生长着大片神女林,老人家说那是当年的仙宿神女埋骨处。神女树其实就是榕树,只不知为什么,那一带的榕树根茎都是红色。宿北百姓平日有个头痛脑热,都会掐一段神女树根煮水喝——我觉着是没什么药效,就是自己给自己个安慰。”

云昭问:“我听你方才的意思,药膳非要加入神女树根才起效?”

“对。”陈楚儿道,“我都纳闷好些天了,幸得张爷爷为我解惑。”

云昭若有所思:“我倒觉得,可以去那个神女林里挖挖看?”

陈楚儿眼角直抽:“不、不太好吧?老人们都说,那是神女埋骨地……怕是不大吉利?”

“没事。”云昭大大咧咧摆手,“大不了向太上问个卦,我让他给大吉。”

陈楚儿:“……”

张虫亮:“……”

问卦神明是能这么用的吗?啊?!

*

云昭办事总是雷厉风行。

她当即召集了人手,扛起铁锹撬棍大铲子,准备出发前往神女林——要不是怕动静太大被人发现,她便让钻地龙出动了。

当然,人身的遇风云力气也比寻常人大得多,云昭拎过一把最大最重的铲子,扔给遇风云:“给我用力刨!”

遇风云默默接过:“……哦。”

晏南天听闻云昭回来的消息,踟蹰半晌,终于悬着心脏赶到前庭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不见凄风苦雨,没有黯然伤神。

她比平日还要更加风风火火。

恍惚间,竟以为医馆那幕只是自己假寐时做了一场噩梦。

“阿昭?”他走上前,小心唤她,生怕惊破什么。

云昭偏头看见他,二话不说递过一支铁锹,“喏!”

晏南天:“……”

他怔怔接过,心下一时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云昭分发完工具,双手一拍:“出发!”

她是真把晏南天丢下她的那件事儿抛到了脑后。

不怪她善忘,只是刚刚亲眼见证了那场三千年前百万伏尸的滔天惨祸,又直面了魔神屠戮众生的恐怖杀机,刺激这么大,心里哪还搁得下那点毛毛雨?

此刻她心中所想,便是竭尽所能解决大疫,不叫千年前的悲剧再度重演。

晏南天错愕地看着云昭。

“阿昭……?”

难不成真是做梦了?心头一时狂喜,一时难以置信。

当真是万劫不复的一场噩梦,梦醒,便如劫后余生,万幸不已。

晏南天手握铁锹,唇角怎么压也压不平。

眼见她带着队伍一阵风似的往外走,他下意识追出一步。

“铛。”铁锹撞在台阶上。

侍卫长老赵眼皮猛跳,急忙上前接过殿下手中的工具,帮助殿下恢复了温润风仪的姿态。

晏南天含笑望向侍卫长:“多谢。”

老赵:“……”

老赵心很累,老赵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大错已铸的殿下。

大概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求求太上保佑?

*

神女林生长着茂盛的红榕。

生机勃勃的样子。

云昭发现晏南天居然还有点用——他很利落地分配了人手,分别从八个方位斜着挖入神女林地底。

他很懂人事安排,每一支挖掘队伍都能很快找到默契。

行动利落,进度喜人。

云昭一时无事,便找了处舒服的树杈,斜斜倚上去,懒洋洋垂下一条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她依旧滴水未沾。

一日过去,嘴唇变得很干燥,咽喉有些火辣,胸腔也有不适。

心下时不时便无端焦灼。

脑袋也有昏沉感,眼干,太阳穴偶尔刺痛。

‘还好。’她悠悠想道,‘尚能忍受。’

阿娘一定不像她这么动来动去,还大声骂人,身体状况大约能比她更好一点点。

云昭越琢磨越欣慰。

视线投向神女林,她默默计划下一步:倘若这里没有发现,那便只能冒险去炸平南太上庙。

这么直通通一炸,晏南天恐怕心里就会有数了。

但也没办法,人生在世,总得取舍。

她正暗自筹谋盘算,却见眼前衣摆一晃,换上玄黑袍子的晏南天也掠上树枝,坐到了她的斜上方。

“阿昭。”他冲着她笑。

云昭懒得跟他说话。

他定睛观察片刻,见她果然没有半点怨恨怪罪之意,心绪不禁轻飘飘往上浮——哪怕他心底其实明白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却还是愿意放任自己在虚幻中多沉浸片刻。

他微微冲她笑:“无论如何,往后……”

“夫君!”

熟悉的讨厌声音适时出现,再一次打破了难得的片刻宁静。

云昭:“啧。”

晏南天脸都青了。

“夫君!”温暖暖踉跄奔到树下,“你究竟何时才肯面对自己的心!”

晏南天两眼发黑,闭了闭目,身躯微微前后摇晃。

“你分明、分明心中有我!”温暖暖悲声道,“为何就是不愿意承认!你、你若当真喜欢她,方才又怎会舍她而选我!”

云昭:“啧。”

晏南天蓦地吞下一口血。

他深深吸气:“赵一林。”

刚送完铁锹的侍卫长老赵一脸牙疼地掠过来,一掌拍晕了温暖暖,像拎小鸡崽一样拎走。

晏南天第一次不敢看云昭的眼睛。

缓了半晌,他强作镇定,抬眸瞥向她。

却见她依旧是那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眸光懒懒的,唇色微白,仿佛只是有些困倦。

晏南天嘶哑开口:“阿昭……”

她淡淡瞥向他,左边眉毛微微一挑,示意他有屁就放。

他扯了下唇,唇畔浮起一抹惨笑:“方才我一直在自欺欺人,骗自己说,医馆那幕,只是一场噩梦。此刻梦醒,竟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

云昭道:“你不需要向我解释。”

晏南天摇头:“我很确定,那非我本意。”

云昭叹了口气。

“你救温暖暖是对的。”她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因为我家太上绝对不可能救她,你不救她,她就死啦。”

她想了想,认真地告诉他另一个事实,“就算你当时想来救我,你也抢不过他,你速度可比他差远了。”

晏南天:“……”

他瞳仁微震,心口浊血翻涌。

她那么轻描淡写。

说的却句句都是事实。

在这么平平淡淡的事实面前,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纠结,一切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强行咽下一口血,嘶哑开口:“我对温暖暖,真的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我对你许下的承诺,绝无半句虚假。”

云昭将视线撇走。

“是是是。”她望着神女林旁渐渐堆高的土,随口道,“你许下的承诺,当真是加倍完成的。”

晏南天微怔:“什么?”

云昭偏头笑了笑:“你说给我写末流话本,这不,都亲身演上了。你这叫什么,在话本里,就叫爱而不自知的虐恋情深。”

晏南天断然道:“我绝没有。”

“嘴巴很嫌弃,身体很诚实。好狗血好老套的路数。”云昭叹气,“晏南天,你是真的都不看话本啊!”

他眉心紧蹙,轻轻摇头惨笑:“阿昭,你又冤我了。”

“为什么我冤你一次又一次,该你自己反省。”云昭笑开,“我与太上之间,就绝没有任何误会。”

天大的事亲一下就能哄好,这么好骗,哦不,这么好相与的夫君上哪里去找?

他定定看着她。

她的黑眸虽然慵懒,但提到那个阴神时,眼底泛起的笑意却璀璨到令他摧心剖肝。

他呛咳出声,正欲出声辩解,忽闻有人遥遥来报。

“报——底下,有东西!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