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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李昭节和李九冬不知不觉打起瞌睡,小脑袋瓜子一点一点,差点跌到圆桌子底下去。周氏不由笑道:“瞧她俩瞌睡直滴的,带她们回房困觉去吧。“

曹氏和刘婆子上前,抱起两姐妹,送二人回房,众人各自回房歇下。

白天落了几点雨丝,有些阴沉,夜里的月色倒是极好,又清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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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又亮。桂花树的叶片镀了层银边,在静夜中散发出淡淡的幽光,不必点灯笼,就能看清回房的路。

洗漱过后,李绮节披着一件沉香色棉绸对襟薄夹袄,坐在架子床栏边上,等宝珠把汤婆子罩在被子里,连忙把冰凉的脚丫子伸进去,舒服地直叹气,懒懒道:“把我那套直身衣裳收拾出来,明早我要穿的。“

宝珠收走面盆架上的铜盆,把李绮节脱下的外衣搭在雕刻喜鹊红梅屏风上,手上的动作一顿:“三娘要出门?“

直身是男装,李绮节只有去镇上才会着男装打扮。

李绮节粲然一笑,灯火扑朔迷离,摇曳的烛光下她的笑容也有点古怪:“明天我要去胭脂街走一趟!“

宝珠惊呼一声,踉跄了两下,险些没站稳,“哐当“一声巨响,铜盆摔在地上,残水溅了一地。

胭脂街是本地有名的一条街巷,长街一面接岸,一面临河。沿河的那面修建了数座雅致的竹楼,楼下宽敞,可供乌篷船出入。楼上桌椅床凳,软榻香案,一应具有,是住人的地方——住的人有些特别,无一例外全是花娘。

镇上沿河的地方临着渡口,渡口往来船只极多,船工水手和力夫都是靠力气吃饭的,身边没有妇人操持家业,钱钞来得快,花得也快。镇上渐渐兴起一种专门靠伺候往来船工吃饭的生意行当——花娘。

花娘们昼伏夜出,镇上的居民闻鸡起舞,忙忙碌碌,她们往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漫漫长日,她们无所事事,攥一大把盐炒香瓜子,散着头发,趿拉着绣鞋,斜倚在窗前,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奔流不息的江水,听船工们喷薄着力量的口号声,时不时呸呸几声,把沾着润湿口水的瓜子皮吐进大江里。

到了夜里,老百姓们酣然入睡,花娘们开始迎来送往。她们梳起高髻,穿上鲜亮衣裳,在脸上抹一层厚厚的铅粉胭脂,一张张粉脸涂得艳红雪白,敞开衣襟,露出半截雪白酥胸,打开楼上的轩窗,和漂流在江上的水手船工们调笑。

只需花上几十个铜板,客人便能将乌篷船驶入花娘楼前,仆役自会系上小船,搭好舢板,将客人迎入楼中,好酒好菜伺候。

李绮节下午已经暗暗从曹氏那里打听到,杨天保就是和胭脂街的其中一个花娘私奔的。

曹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不仅擅于替小娘子们缠小脚,还会一手好针线活,然而察言观色、探听消息才是她的拿手绝活。她来李家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工夫,李家附近几十户人家的底细,已经被她摸得一清二楚!周氏在李家村生活了这么多年,知道的都没她多。

这门功夫没有功法心诀,全靠天分和见识,修炼起来不容易,要价也格外高。为了撬开曹氏的嘴巴,李绮节足足花了三百个大钱哩!

据曹氏说,胭脂街中有一个顾干娘,家中养了十几个年轻娇嫩的小花娘,不仅个个生得娇艳妩媚,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加之她家特意费钞从南边扬州府请来一位厨子,做得一桌好酒饭,是胭脂街中一绝。一年到头,不管溽暑寒冬,慕名光顾她们家竹楼的客人都络绎不绝。

杨天保的一位同窗早就仰慕顾干娘的干女儿们,极力撺掇杨天保陪他去胭脂街见识见识,杨天保推却不过,只得去了。

谁知一来二往,他那位同窗过足了瘾,并没有流连风月,杨天保倒是一次又一次故地重游,比同窗去得还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