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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豆儿提起墙角一桶水,扑的一声,迎面而泼,再一脚踢上去,叫道:“唉,醒醒,醒醒。”

见不醒,苦豆儿啪的就是一个耳光,打的宝如心都一抽。黛眉缓缓睁开两只眼,好半天,都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苦豆儿提起裙子,一脚踏上去,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若再想不起来,我今儿就喂你一整碗的十香软筋散,让你浪上一天一夜,然后明晚拉你到马棚里,挑匹马跟你做夫妻,如何?”

宝如是想审人的,可她的招数,想来都是好言婉劝。

苦豆儿的爹本就是季白手下的家丁,比土匪还土匪的东西,她这审法,季明德都比不得,也就难怪季明德会那样打她了。都是铜碗豆,比的就是谁比谁更硬。

黛眉看一眼宝如,再看一眼苦豆儿,咧嘴一笑:“竟是你俩,你们奈何我不得。我这里,可握着赵宝如和李代瑁私通的证据了,只要知道我死了,王妃立刻就会把东西抖落出来,叫你赵宝如身败名裂。”

宝如咦的一声,心说她陷害栽赃,竟还有理了,挽起袖子准备学苦豆儿使回泼,苦头儿一脚已经踏上黛眉的心窝了。

这一脚直接踢的黛眉吐了满口的血出来,两手高吊,难过的屈起了腰。

宝如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道:“王妃和小叔私通,把个奸生子大剌剌养在荣亲王府,愚弄荣亲王,简直不把丈夫当人看,那般的人品,等不到她拿出证据来,王爷就会要了她的命,你还拿她当靠山?”

黛眉惨白的脸瞬时蜡黄,下意识摇头道:“不可能,王爷怎会知道?”

宝如暗喜,心说押准了,果真永儿是顾氏生的。那和李代圣偷情,显然也是真的。唯独一点,李代圣都死了,不能捉奸在床,实在可惜之极。偷情这种事,捉到两个妖精打架才好,但凡提起了裤子,谁会认?

若奸夫只有李代圣一人,秦/王府肯定不是好的偷情之处,且黛眉这丫头似乎常在菜市那附近逛,顾氏私下应当有处宅子,供二人私会的,若猜的不错,离此还不远。

宝如站了起来,道:“用你们秦州土匪的手段,给她上刑,让她不吐口秦王和顾氏是在那儿幽会的,我就在外等着。”

双身子,不好见血腥的。

宝如转身出了后罩房,进了花园,一轮眼看要盈的满月,正在远处冉冉升起,秋风凉凉,见秋瞳在从墙角的大水缸里往外舀水,舀好水,就着明亮亮的月光,她便蹲在井台子上洗起了衣服。

眼看中秋,葡萄繁嘟嘟挂在枝头,金菊开了满园子,淡淡的香气。

宝如蓦然发现,自打八月初二宫变之后,连着十天的功夫,季明德都是在宫里用饭的。陪客还皆是白太后和白明玉。

白太后当年喜欢李代瑁,可是连她都能看出来的,宝如颇有些狭促的想,会不会是李代瑁一片痴情待顾氏,看不上白凤,白凤转而又瞅上她丈夫了?

想到这儿,宝如心中颇有些恼郁,轻轻叹了一声,眼瞧着当空那轮明月越来越大,笑道:“秋瞳你瞧,今夜的月亮格外大了。”

刚从凌宵院回来的秋瞳端着盆子衣服,欠腰正在晾了,回头笑道:“二少奶奶,那分明是个孔明灯,您眼花了,才将它当月亮。”

还真是,宝如留心去看,果真是个孔明灯。

一到中秋节气,长安人是爱放个孔明灯祈愿的。人们总爱在灯上写几句祈愿文,或者诗词,上达天听,对月以应,灯顺夜风遥上九重天,便能把人们的心愿带上去。

这盏孔明灯大约是沾的不合适,或者漏气了,才会落下来。

它越来越大,亦飞的越来越快,猛然撞在葡萄架上,这时候灯芯还是燃的呢。

秋瞳见宝如够着想要取下来,搬了把椅子来,轻轻将它揭了下来,一盏完好的孔明灯,果真上面书着字儿。

她转给宝如,笑道:“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二少奶奶,这大约是首歌,不过奴婢可不会唱。”

宝如接了过来。一笔一画,果真写着首《小麦谣》,末尾还缀着两句:欠我一日,该如何补偿?

末尾并无署名,只画着一株油菜花。

宝如款款将孔明灯放在石几上,歪坐在石凳上,心说这个尹玉钊,狼尾巴一突一突,实在不像个哥哥。可他分明又是同罗绮生的,是她货真价实的哥哥。叫尹继业打成那样,可怜,又叫人觉得有些可怕。

毕竟真正的哥哥,决计不会问妹妹:也让我睡在你身上那种话。

昨天她答应过,每天都到四夷馆看他一回的,才答应过,转身就食言了。

他倒好,从府外送进个孔明灯来提醒她。

*

明月高悬,朱栏露冷,皇宫大内,两行翰林学士依次恭身退出崇文馆,侍于殿侧丹墀之上。

再接着,便是在此读书的二十位学生,这些学生,皆在皇族五服之中,便有外姓,也是开国功臣,世袭公侯府的孩子。

他们依次并列,恭迎,哑雀无声片刻,小皇帝才在季明德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出崇文馆,小皇帝和声道:“耗牛河一战,二哥讲的深入浅出,朕亦听的过瘾。至今日,您和三哥在外的每一场战役,朕算是全听完了。

待朕成年,也要与你们一般披甲上一番战场才是。”

季明德道:“您是万金之躯,文治武功,皆需学习,战事,是武将之责,是臣等应尽的本分。”

小皇帝连连点头:“二哥说的是。”

转眼,到延正宫的宫门上了。

遥看两道宫门之前一袭豆青色纱衣的身影,脚步哒哒,趿着木屐。季明德不由鼻息略粗,眉头皱了起来。

小皇帝李少陵在性格的某一方面,和宝如很像。比如,他大约是全天下最好的听众,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极有耐心的听季明德讲与土蕃的每一场战役,问的详之又详,以表来看,确实是个谦虚好学的学生。

但每每论到月上梢头,季明德就不得不留在皇宫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