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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胡二人不甚自在地与曾经的窦夫子打过招呼,只欲快些逃离这首饰铺子,哪晓得却闻一声“江小娘子请留步”。

二人回首望去,原来是将才那鼻涕眼泪哭作一团的“侠女”。隔着纱巾看不清她神情,江春不欲理睬她这不知人间疾苦的丫头,只望着她不出声,以眼神示意:有事吗?

那少女见她神色,愈发心虚了,只暗恨自己太过分,但她真的好喜欢这位江小娘子啊!犹豫了片刻,方吞吞吐吐道:“我,将才我不是故意针对小娘子……我能与你们同路麽?”估计是咬了嘴唇,发音有些含糊。

江春觉着这小炮仗她有些招架不住,本来身边的胡沁雪就是个炮仗脾气了,对这类型的小丫头,她自是唯恐避之不及,故也不欲答应。

谁知胡沁雪却快人快语应下:“好啊!咱们要回甜水巷,可顺路罢?”江春估摸着她是没见着“侠女”为难自己,不然以她的脾气,与这姑娘吵一架都算好的了。

“是哩是哩!我也要回甜水巷去!”她点头如捣蒜,将那帷帽晃得如一片流动的水波,倒是比先前添了两分……可爱。

那小姑娘先是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见她们手挽手好生羡慕,自己后头却只跟了个胆小如鼠一无是处的丫鬟。她倒是不怯生,三两步走到江春左手边,与胡沁雪一道,将江春夹在中间。

见她二人聊得火热有趣,她伸头去看看江春,又望望胡沁雪,一副十分想搭话的样子,但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态,她又不好意思。

二人也不主动搭理她。见实在熬不住了,她才扭捏着道:“江小娘子,对不住,我今日不该无端为难你……我对不住你,你却还帮我恁多……恁多人,只有你肯站出来帮我说话,我都还未谢过你哩!”倒还红着脸与江春行了一礼。

江春点点头,接受她道歉,并随口说了句:“以后可小心些。”要不是你平日为人过于娇纵,恁多的少男少女,怎会无人替你说话。但这又不是自家孩子,她没义务教导她。

“我可小心不了高老四,反正不管我穿啥她都要跟着穿……关键是还每一次都比我穿得好看,我……我亦无法。”她有些无力,只一副“你要打我就打吧,反正我也反抗不了”的样子。

江春|心内却道:怎会无法,看你个子与沁雪不差,手腕上露出一截儿皮肤皆是匀净健康的,只消狠得下心,减减肥,穿对衣裳,自也是小佳人一枚。

沁雪却是从旁歪过头来好奇道:“你是哪家的?我怎从未见过你哩?”也不知她年岁,晓不得该称呼“妹妹”还是“姐姐”,又补充道:“我叫胡沁雪,十五岁,这侠义小娘子是我妹子,叫江春,才十三岁。”

那小姑娘忙对她屈膝行了一礼,道:“多谢胡姐姐与江妹妹,我叫高胜男,下个月要过十四岁生辰啦!”

“噗嗤!”

这却是胡沁雪笑出声来:“你个小娘子,怎取了这名字?还‘胜男’哩,果然比男子厉害哇?”其实江春也有些想笑,这与她抖着肩膀鼻涕眼泪哭作一处的形象不太对得上。

她有些羞赧:“我,我就是叫‘胜男’,我阿爹起这名儿就是想让我比男子还厉害,日后好与他上战场,倒是可以做个女将军……”估摸着是想到了去世的父亲,她情绪低落。

“唉,你莫难过,你今日若不是被那高老四使阴招,定比一般男子厉害哩!”

“姐姐莫取笑我了,我晓得自己生性蠢笨,素日又懒惫,我高家祖传的一套鞭法,硬是苦熬了五年才学会,我阿爹似我那年纪却是才半年就会哩,阿娘常说我给我爹丢了脸呢……走出去都不敢说是高家子孙。”

胡沁雪双眼放光,听这样子,她爹该是个厉害人物,忙顾不上忌讳,迫不及待问出口:“你阿爹是哪位?”

那高胜男也是个胸怀落拓,不拘小节的,骄傲的挺了挺胸脯:“我阿爹是高定远!”

“高定远,怎觉着有些耳熟哩……哇!你阿爹是武功将军哇?”这“武功将军”在江春听来有些别扭,但却是实打实的大名头了。

这时代不似真正历史上的宋朝,用文官行使带兵之权,封号总离不了“大夫”两字,后人看来总不伦不类。在这时代,只有武举头名出身,又于战场立了大功的人,才能得“武功将军”封号。

高胜男却有些哀伤的点了点头:“现他去了,官家封了‘武功侯’与他。”

江春生怕胡沁雪不知深浅又炸呼呼问人家爹是如何去世的,忙插嘴道:“那高姐姐可是正经将门千金了,定是去过不少地方,长了好些见识吧?”

“有见识不敢说,但我倒是跟着爹娘在西北待了好几年哩,年前才来的东京。这东京城虽繁华,却是无以前痛快自在了,若不是为了亲事,打死我也不愿回的……”

她倒是大方,谈及自己亲事也不害羞。其实以江春现代人的眼光,那窦十五……不要也罢!只消长眼睛之人都看得出他并非她的良人。

这可正对胡沁雪胃口了,她亦是不喜汴京的,两个唧唧喳喳就吐槽开来,一个说她在西北如何潇洒自如,四季皆有猎物可打,家里哥哥都不是她对手。一个说自己在金江如何挥洒自如,家中长辈不拘束她,整日与好姐妹窝学里,休学日还到熟药所辨验药材……

说着说着,就聊到家中情况,她一开了头,就煮饺子似的,噼里啪啦全说光了。

原来她还真算将门虎女了,父亲以前是颇有名气的武功将军,现在的武功侯,虽人不在了,但部下死忠者甚多,她哥哥高烨在西北亦是备受拥戴。母亲也是出自威远大将军府的将门虎女,这威远大将军亦是闻名全大宋,可谓家喻户晓的名将了,常年驻扎在辽北一带,满门父子几个全是雄兵,就是家中儿媳皆是行伍姑娘,哪个走出来都是一员猛将。

只将才与她“争夫”那女子,却是她四堂妹。

高家原本只是东京城内一户普通的市井人家,家中虽有兄弟两个,却无田无地。父亲以前有一手祖传的好鞭法,曾做过武学教头,即《水浒传》中林冲那种“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的身份了,名头听起来好听,真正却是禁军聘用的鞭法师傅,实际却是流动性极高的合同工。

在这位禁军教头的勉力经营下,高家还勉强算得上小康之家,后来这位高教头积劳成疾,因病逝世后,全靠高母做些小营生维持生计。

好在老大高定远是个上进的,从小跟了亲爹学鞭法,后来又跟了武功师傅学艺,才十六岁的年纪就考中了武举头名,正可谓英雄出少年。外加他那常年学武练出来的满身正气与英俊样貌,自是惹得东京城内不少小娘子倾慕。

当年的威远大将军还不是正一品的大将军,只是辽东边军中一个不起眼的从五品敦武将军,家中独女因缘际会之下识得了高定远,两人渐渐生了情愫,两边亲长也乐见其成,倒是谱了段好姻缘。

二人成婚后倒也趣味相投,琴瑟和鸣,先有了长子高烨,隔了七八年,又有了姑娘胜男。只那高家兄弟,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货色,眼见着兄弟熬出了头,自觉他高定安也跟着鸡犬升天了,半分功劳皆无,却常以武功将军家眷自称,在这东京城里走鸡斗狗,赖着兄弟这株不甚壮实的大树,混得好不潇洒。

兄弟一家常年驻扎在西北,二房自然而然顺手接管了他们在汴京的产业,江春估摸着,光那官家每年节下封赏,都不知被他昧了几多去……去年,辽人大肆侵扰辽北一带,威远大将军抱恙在京,光两个儿子招架不住,高定远作为女婿,自是从西北领了兵去退敌……哪晓得自此就与妻女天人永隔了。

好在高定远在世时就与安国公府庶子定了亲事……说到这亲事,江春有些疑惑。若按高定远武功将军的地位,也算从三品大员了,自己嫡女不至于要嫁个庶子。况且,就那窦十五个人条件而言,形容样貌只能算一般,看那懦弱样子,估计文治武功也是极一般的……哪来的资本定下武功将军嫡女?

但她也晓得这类私|密事不是自己该打听的。

高胜男说到母女两个在西北睹物思人,兄长劝她们不如回了汴京,既准备了亲事,出了三年孝期正好能成婚,一面也当离了那伤心地罢。

哪晓得回了京,却是家产已捏在叔伯手中,整个武功侯府皆是兄弟与弟媳在掌管,就连那准女婿也与侄女有了情意,她们母女二人反倒成了恶人。母亲满心满眼皆是逝世的丈夫,无心顾及这般,但女儿胜男年轻气盛,却是不能忍的,在府内每每与堂妹争锋相对,火星四起。

年前也不知怎议定的,高家祖母居然做主将二儿家姑娘定给了大孙女的准相公做妾……这关系,江春听得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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