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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刚跨下石阶,谢迁忽听得身后有人将他喊住。

转回头看去,只见是徐永宁站在廊下正看着他。

“二公子可是有事?”谢迁语气平常地问。

徐永宁确实有话说。

自打从知道这位谢大人即将要成为他妹夫开始,他就想找个机会同对方好好谈谈——以未来大舅哥的身份嘱咐乃至提醒些什么之类的。

可是……

此时对上那一双过分敏锐的眼睛,徐永宁的舌头打了个结,道:“……没什么。”

谢迁微微挑了挑眉,笑着问:“当真无事吗?”

徐永宁顿时觉得有无形的压迫感袭来,就像是面对仿佛能看透学生心思的私塾先生一般心虚,他掩饰地笑了两声,而后轻咳一声,伸出了大拇指道:“我只是想说,谢大人果真好酒量。”

谢迁闻言笑了笑:“二公子也不差。”

说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

徐永宁自恨而又生无可恋地望天——到底谁才是做妹夫的啊!

谢迁一路来到了同徐婉兮说定的地方。

“你似乎是对这四面透风的凉亭十分中意。”

谢迁在亭中坐下,面上挂着笑意,可见心情颇佳。

相比之下,徐婉兮的脸色就复杂得多:“你我还未成亲,自然还是该避讳些才是……”

听得“成亲”二字,谢迁面上笑意却愈浓:“不必过分着急,反正也快了。”

徐婉兮眼睛一瞪:“谁着急了!”

她红着脸道:“我叫你出来,就是想问一问你,这些日子挑的这样近,怎么……怎么都不同我商量的?”

她自也知道,婚姻之事媒妁之言,本也没有同她商议的道理,可她……当真是太慌了。

没错,她来时的路上也仔细想过了,她并非是生气,就是觉得心里头发慌,忐忑得紧。

“是我疏忽了。”谢迁也好脾气地应下这个错来,笑着问她:“那婚期你来定,可好?”

徐婉兮大吃一惊。

“哪有这样的规矩?”

“怎么没有?虽说我与国公爷老夫人及世子都大致说定了,但还未真正定下,你若想改,现如今还来得及。”

徐婉兮没急着接话,只问:“……你们定的何时?”

“约是六月上下,还需让人挑了吉日。”说到婚期,谢大人眼中笑意更深。

六月?

徐婉兮暗暗算着,岂不是就剩下五个月了?

见她神态不安,谢迁缓缓收了笑意,认真地道:“可是嫌太快了?你若觉得赶,可以再延后。”

实则五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并不算赶。

若依他的心意来,至多两个月。

可世家规矩重,出于尊重,他自是该多考虑一些的。

当然,他更看重她的意愿。

徐婉兮下意识地就想说延后些吧,可话到嘴边,又忽然说不出来了。

实则,她满心忐忑地来,却在见到面前之人时,那心便莫名地一点点安稳了下来。

她想,正如蓁蓁所说,她只是因为头一遭面临成亲,难免有点儿害怕。

蓁蓁说这话时,语气竟比她家祖母来得还要沉稳,且那种过来人的眼神,直叫她忍不住想问一句——在成亲这上头,蓁蓁莫非很老道吗?

当然,这不是眼下的重点。

她认真想了想,终究还是道:“你难道不知道,如今外头的传言可多着呢。有人说,你有断袖之癖,这桩亲事定是成不了的。还有人说,你一把年纪,哄了我这小姑娘……为了叫这些谣言早些不攻自破,省得你被指指点点,婚期定得早些便早些吧……”

谢迁听得哑然。

怎么净挑对他不利的传言来说?

怎不说更多的人说徐家姑娘有福气,挑了个好夫婿?

谢御史下意识地就想一条条摆出来,比一比,辩一辩,可见得小姑娘一脸善解人意,到底是将那些说了恐怕要惹得小姑娘炸毛的话咽了回去。

悬崖勒马的谢御史站起了身来。

徐婉兮不解地看向他。

只见对方抬起手,笑着向她施了一礼:“徐二姑娘这般设身处地替谢某考虑,谢某且在此谢过了。”

徐婉兮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

心底那最后一丝忐忑,也消失不见了。

她也起了身,道:“你且等等我,我回去换一身男装,咱们去清平馆!我同蓁蓁说好了的,要去看苍家公子投壶。”

谢迁怔了怔。

苍家公子怎又去欺负人了——

“怎么,还没成亲,你就要拘着我了?”没听到他接话,徐婉兮微微抬了抬下颌,道:“蓁蓁也要同去的,蓁蓁亦是扮作公子哥儿,太子殿下都不曾说过半个不许呢!”

谢迁连忙认真解释道:“断无此意。说来,你与张姑娘的男儿扮相,我曾是有幸见识过一回的,从肤色到眉发,可谓细致地很,轻易看不出破绽来。方才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能再开眼界了。”

这么说,应当还能勉强过关吧?

只不过,太子殿下竟然已经成了他的比照对象了么?

谢御史不禁感到压力甚大。

出身与资质,他注定是赶不上了。

唯有在疼媳妇宠媳妇这上头,日后或许还能有一席较量之地……

徐婉兮听得极满意。

左右等着也是等着,他便陪着她走了一段路。

“你放心,即便你不拘着我,我也不是那等没有分寸的人……我其实方才说那话,也是探一探你的诚意罢了,平日里我自也会留意——”

徐婉兮下意识地说着,可说到一半,骤然噤声皱眉。

糟糕,这种试探对方的话,应当是藏在心里只能自己知晓的才对吧?

她这样说了出来,岂不露了底?

她这厢悔恨自己话太多,谢迁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朗声笑着保证:“无妨,你且继续试探便是,方才那话,我只当没听过。”

徐婉兮听得愈发羞愧。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你会投壶吗……”

她硬着头皮转开话题。

“略通而已。”

“……”

初春之际,园子里零星地开了些花朵。

……

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日子也过得飞快。

徐婉兮的婚期,很快便到了。

她出阁那日,张眉寿目送着大红喜轿离开小时雍坊,回到愉院里,独自一个人不争气地掉了几滴欢喜的眼泪。

秋去冬至。

张眉箐也到了要出阁的时候。

这一日,张眉娴夫妇来了张家与三妹添妆。

经过前院时,恰遇到了白景思。

双方停下脚步打了招呼。

白景思平日里不与人走动,然张家人除外。

他的发蓄得已经足够挽髻而不被察觉异样,眉眼间较之从前,也隐隐多了一丝鲜活的生气。

张眉娴还是第一次见到恢复身份的他。

见他如此,心中讶然,更多的却是欢喜。

白景思的视线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停留了一刻,笑着道:“待办满月酒时,可要记得给我也送一张请柬才行。”

张眉娴怔了一刻,旋即笑着点头。

“这是自然——”

一旁的齐章笑意温和:“原来这位便是白公子,娴儿时常同我说起你们幼时的趣事。今次一见,果真气度不凡。”

白景思心神微微一滞。

再看向张眉娴,四目相对,只见她温柔地笑着,道:“是啊,幼时的事情,我都记着呢。”

白景思缓过神来,爽朗地笑了两声。

“我倒是忘得差不多了。”

有些东西,早该忘了。

“但真要论起来,日后孩子还当称我一句白家舅舅的。”

这不是客套话,是真要喊他舅舅才好。

如今他喜欢热闹,也有机会享受热闹了。

而从前,他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

几人说着话,一同向热闹的前厅走去。

张眉娴的孩子,出生在次年繁花似锦的深春四月。

孩子刚满三月大的时候,还且只是个懵懵懂懂,听不懂半个字的小肉团子。

然他家母亲也不在意,近来总是边晃着他的小床,边同他笑吟吟地念叨着:他那位常爱戳他脸颊的二姨母,就快要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