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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坐下时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袁宁想了想,掏出口香糖递过去:“叔叔您吃一片吗?”

“也好。”中年人见袁宁目光里没有窥探意味,接过前些年根本见不到的口香糖,抬手把外面的纸质包装和里面银色的锡纸都剥开,把软黄色的口香糖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那汉子把小货车还给乘务员,坐回中年人身边。见中年人吃着口香糖不说话,便和袁宁说起中年人的冤屈来。

原来早些年大家还没有开始下海经商的时候,中年人就已经做起了生意。结果有人眼红中年人,跑去举报他,还联合当地的人把他给抓起来关着。今年怀庆那边重审了一些案件,中年人的案子也在其中,中年人这才被放了出来。

袁宁一下子就明白了。在现在看来稀松平常的商品贸易,在某个阶段就属于“投机倒把”,被抓了是要判刑关起来的。要是再碰上有人故意拿捏,说不准得关个十年八年才能出来。

袁宁听着那汉子说起中年人所做的种种事情,对中年人灵活的头脑十分钦佩。

中年人像是终于把嘴里的口香糖嚼巴得寡淡无味,把它给吐了出来用那锡纸裹好。他转过头打量着袁宁,说道:“你是大学生?”

袁宁愣了一下,点头应道:“是啊。”

中年人接着问:“大学在哪念?首都的?”

袁宁说:“对,首都大学。”

“高材生啊。”中年人脸色怅然,夸了一句,“现在考大学比以前容易很多,但首都大学也不好考。”

其他人也颇为赞同,看向袁宁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袁宁和他们聊了一路,然后被人群裹挟着下了火车。那中年人也被挤到了他身边,在月台站定之后,袁宁听到中年人感叹了一句:“世界不一样了。”

袁宁转过头去,看见中年人眼底有着并未黯淡下去的光芒。一个人入狱数年仍然拥有这样的目光,那么他的意志必然是无比坚定的。

袁宁说:“世界每天都会不一样。”

中年人看向袁宁,很认同袁宁的话,点头说:“没错,每天都会不一样。落后几年和落后几天没有多大差别,只要能抓住机会就能迎头赶上。”见那汉子挤开人群找了过来,中年人洒然地朝袁宁挥挥手,和那汉子会合,齐齐走向人海之中,随着涌动的人潮往出站口挪动。

袁宁没太多时间感慨火车上的偶遇,他背着背包回到学校,偷偷摸回寝室。舍友们见袁宁回来了,幸灾乐祸地埋汰:“宁宁你惨了,你逃课连校长都知道了。下午校长还打电话来说如果你你回来了马上给他回电话呢!”

袁宁:“……”

袁宁这才想起自己是因为费校长的过度压迫,恶向胆边生地翘了课去怀庆找章修严抚慰自己饱受蹂-躏的身心。为了看到基站落成和等戒指做好,他又让舍友帮忙多请了一天的假,把周一的课也翘光光!

想到表面上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实际上能把你坑得尸骨无存的费校长,袁宁打了个寒战。他战战兢兢地往费校长家里打了个电话,费校长倒是很和气,招呼袁宁到他家吃顿便饭。

袁宁总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

袁宁安抚好自己忐忑不安的小心脏,提着在怀庆塞进灵泉那边的特产去费校长家。费校长正在和人说话,神色一如往常地平和,见袁宁来了,招呼袁宁坐下。

费校长向袁宁介绍:“这是我第一批学生,现在在昌沧那边,赶着年底回来讨一批经费。”

袁宁讶异。费校长顶了天也就四十多,眼前这个“学生”看起来至少也四十五六了,皮肤晒得有点黑,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沧桑,一看就是个特别务实的人。袁宁麻溜地喊:“师兄!”

瞧见袁宁那大包小包的特产,再看看自己提来的寒酸的水果,“师兄”有些窘迫。他叹了口气:“老师,是我为难你了。”他是来求费校长帮忙的,费校长倒是没拒绝,只说找个人来帮他。

看见费校长找来个半大小孩,“师兄”一下子“明白了”费校长的意思,觉得自己不该跑这一趟。

费校长仿佛没看见昔日学生脸上的苦涩,对袁宁说:“玩了三天半,放送够了吧?”

袁宁叫屈:“坐车一来一回要足足一天呢!”

费校长眉头一挑:“哟,你还觉得自己冤枉了?”

袁宁不敢吭声了。

费校长敲敲桌上那一摞厚厚的资料,继续说:“昌沧那边的情况不太好,边境问题、民族问题、治安问题、经济问题,一个比一个难搞。别看你师兄现在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实际上他现在才三十二岁,去昌沧五年就成了这样,要说那边的情况不愁人那肯定是假的。”

袁宁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费校长为什么把他叫来说这些。听到费校长说“师兄”才三十二岁,袁宁着着实实吃了一惊,不由多看了对方一眼。

“师兄”依然苦笑着。

“师兄”叫杜建成,毕业后下了基层,一步步干了上来,结果在调动时调到了昌沧那个坑里,到现在都没爬出来,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杜建成也是倒霉,去年底下接二连三地出事,最严重的就是他任内大力嘉奖的两个本地高材生成了制毒团伙的一员,引进的企业成了制毒窝点,政绩成了污点,底气成了笑话,别提有多麻烦。现在他负责来讨发展资金处处碰壁,要是要不到钱他这位置绝对是坐到头了!

袁宁越听越觉得这事儿有点耳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德昌文化那事儿吗!德昌文化用毒-品控制艺人和富家子弟,那毒-品的来源就是几个回家“创业”的高材生,而那几个高材生正巧是昌沧的人!

敢情这事还牵连到这位杜师兄头上了。

费校长从韩老爷子那边听过这事,瞧向袁宁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瞧到袁宁满脸心虚才收回目光,对杜建成说:“就建成你拿出来的这些项目是不可能要到钱的。”

杜建成说:“那我——”

费校长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转头点名:“袁宁,你帮他把这些资料重新捣腾捣腾,做出几分新方案来。”

袁宁有些犹豫。

费校长没给袁宁反对的机会,径自看向杜建成:“你就是太实在了,才会把方案给做成这样——谁看了都觉得不想给钱。年底了,谁都惦记着明年的经费,别说什么昌沧那边很需要——钱谁不需要?你没有足够硬的背景,光叫唤着自己那边缺钱是没用的,让人知道你那边值得投下么多钱才是正理。”费校长拍拍袁宁的肩膀,“别看这小子小,他经验丰富得很。他整个暑假都呆在怀庆,跟他大哥学了不少东西,实践也许不行,花花架子还是能弄出来的——他大哥是章修严,你可以去了解一下他大哥去了怀庆以后怀庆有了什么样的变化。反正我暂时把他借你,你趁这段时间好好整饬整饬自己,别整得跟个叫花子似的。”

袁宁:“……”

总觉得校长大人对上相熟的人有点毒舌_(:3」∠)_

袁宁偷闲了三天,代价是接下来没日没夜地看资料。

杜建成的项目内容确实写得很糟糕,就像费校长说的那样——看了完全兴不起给钱的想法。

袁宁花了几天把可以操作的项目逐个逐个整理出来,再把杜建成原来的项目稍稍改头换面一番,列出清单让杜建成挑出比较可行的来细化。

杜建成捧着清单看了许久,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即使再不愿意,他也得承认袁宁拟的这些项目比他原定的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哪怕首都这边不愿拨经费他也可以拿着去招商引资。

杜建成对袁宁这个“强援”已经没有半点怀疑。他犹豫了一下,厚着脸皮说:“……能全部细化一下吗?”

袁宁:“………………”

半个月后杜建成春风满面地返回昌沧,皮包里搁着一个个盖着大红戳的新项目,感觉走路都是飘的。临上车前,杜建成热情地邀请袁宁一定要到昌沧实地走一遭,提点更具有操作性的建议,一点都没再把袁宁当成十七八岁的小孩。

袁宁回到章修严住处那边准备睡个好觉,费校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把你师兄送上火车了?”

袁宁蔫耷耷地说:“对。”

费校长又邀请袁宁过去吃晚饭。

袁宁:“……”

费校长洞明了袁宁心里的警惕,向袁宁解释:“上次你师兄确实需要你帮忙,你和那些人比较熟,知道他们的想法,可以有针对性地帮你师兄改项目。昌沧那边真的很需要钱,没钱会乱起来,你下回去看看就知道那边的情况有多糟糕了。”费校长说,“过来吧,我保证这次不会坑你。”

袁宁:“…………”

所以上次果然是在坑他对吧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