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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哪到哪啊?别说这样子的马车了,往后更好的车,你坐得,更好的宅子,你住得,更好的女子……这个算了,你要不得。总之,咱们家会越来越好。”

说完,她朝宋长贵挤了个眼。

“嗯?明白吗?”

宋长贵捂着心脏,靠在那里。

“这里头,跳得慌。爹受不得,受之有愧啊。赶明儿大都督若知晓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庸人,根本就不懂那么多………可怎么办?爹死不要紧,要是连累一家子。”

“……”

时雍无语。

看来赵胤的狠辣真是深入人心啊。

分明是一桩好事,愣是把她家老父亲吓得要生要死。

————

天亮前下过雨,地面上湿漉漉一层。

男女囚犯在行刑前,会由仵作进行验明正身和检查身子,时雍再一次见到石落梅的时候,她已经被转移到了守护更为严密的女牢。相对于男犯,一些针对女犯的妇刑更残酷,很多女犯在行刑前会自杀,女牢便是为了防止这种行为而出现。

石落梅被缚紧双手捆在刑架上,面色浮肿,双眼深凹,此时不用化妆,看上去就像个厉鬼了,但她的平静让时雍始料未及。

即使那个令无数女子恨不得早点死去的“木驴”被抬入女牢,她也只是变了变脸色,便垂下了眼皮。

“你不怕?”时雍问她。

“怕。”石落梅眼神空荡荡的。

“他就是锦衣卫,对不对?”时雍走到她面前,低声说:“他知道他们将会怎么对你。等验明正身,你会被扒光衣服骑木驴游街,最后一丝尊严被撕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极度羞辱………这,值得吗?”

烛火在风中摇曳,石落梅眼睛里亮出一抹光,如烟花般艳丽,只一瞬,又暗了下去。

“能帮我一个忙吗?”

时雍以为她会求她,不受这样羞辱痛苦的妇刑。

哪料她说,“我想……梳个头。”

强大而隐秘的爱,给了她极度的力量。时雍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将她扶坐端正,找来梳子,慢慢为她梳理打结的头发。

她头发长又凌乱,梳子早就梳不透了,时雍拿了把小剪子,想将打结的地方剪掉,“介意吗?”

古人很介意剪发,石落梅却微笑摇了头。

“不。今儿是个好日子,我要与家人团聚了。”

时雍为她梳直头发用了小半个时辰,离游街和行刑还早,她坐在石落梅身边,在这个沉浸着死亡阴影的女牢里,脑子里全是自己死前那日的情景。那种刻在骨头里的孤单寒冷和死寂,早已渗灵魂。

“你怎么不走?”石落梅问她。

“陪陪你。”时雍说。

陪的是她,陪的也是曾经落入诏狱求生不得的时雍自己。

石落梅警觉地看着她,“我不会说的。”

时雍一愣,含笑看她,“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撼动女子的爱情。一旦执念,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很不一样。”石落梅轻轻说,“跟他们都不一样。”

“是吗?”时雍回答得淡淡的,没有情绪。

石落梅放松了警惕,在这最后的时刻里,享受着一个女差役给予的最后温暖和陪伴,一颗心渐渐宁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时雍出神的时候,她忽而从唇间逸出两字。

“值得。”

时雍看过去。

灯火很暗,她苍白的脸白若纸片,声音幽幽,笑容却极是真实。

“这辈子值得。他值得。你,也值得。”

一个对她不管不顾的男人,当真值得吗?

时雍看着石落梅脸上一闪而过的明艳,良久没有说话。

……

行刑前,时雍看着那个光滑的木驴,牙一咬出了女牢,飞快地跑去找赵胤。赵胤仍在北镇抚司,门口的谢放看到她一脸苍白却肃冷的表情,吓一跳。

“阿拾?”

“我找大人。”

时雍冷声说完,不给谢放做出反应的时间,也不给自己后悔多管闲事的机会,转身就冲上去一脚踢开了门。

“大——”

一个字卡在喉间。

哦天,她看到了什么?

只一眼,时雍就疯了。

赵胤昨夜没回无乩馆,但今日要赴刑场,他得换上正经官服,而时雍闯进去的时候,他刚好脱下昨日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好……

什么肌?什么肌?还有人鱼线?

那是…………哦天。

他为什么要转身,时雍恨他,也恨自己的眼。

那是什么?

要死!她脑袋爆炸了,她是来干什么的?

头脑一片空白,理智全部失控,时雍只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如同一匹野马,鼻腔有隐隐的温热。

卧槽!

鼻血?

她摸了一把,不可思议地看着手心。

赵胤已然披上外袍,“你在做什么?”

他语气低沉,十分不友好,隐隐藏着恼意。

但这一刻时雍不怪他,换谁被人这么看光光,大概都没有什么好脾气,何况他是赵胤?不拧掉她脑袋已是万幸。

“大人恕罪。”时雍想要拱手作揖,手一拿开,又赶紧去捂鼻子,揉了揉,将自己揉成一个大花脸,随后尴尬地看着他,“我其实眼神不太好,不太看清……要不,我先出去,等你穿好?”

赵胤俊脸变色。

很明显,他是隐忍着怒火说的这句话。

“有事就说。”

“就是那个驴——木驴——”

说到这个木驴的时候,时雍脑子里疯狂飙出一些不太好的对比。

驴也不过如此吧?怪不得古人说“潘驴邓小闲”是男子五大要件……

“宋阿拾!”赵胤的耐心显然已到极点,一掌拍在桌子上,“不说就出去。”

“我说!”

时雍说:“那个木驴,可不可以不让她骑?杀人不过头顶地,对女子而言,骑木驴太残忍。不人道,不……”

“谁要骑?”赵胤慢慢走近,眯眼看住她。

时雍愣愣地看着他,突然醒悟,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你只是吓唬她,顺便逼那个男人?”

很少有女子能忍受这样的酷刑,更没有哪个男子乐意自己的女人承受这样的罚法,还被游街,让万人围观。

“哼!”

赵胤冷着脸,已然恢复了平静。

“知道还不滚出去?想伺候本座更衣?”

“不不不不不!”

时雍打个哈哈,摊开手,“您自便,您请自便。”

她转身走得飞快,出了门看谢放脊背笔直,目视前方一动不动的样子,自我安慰这桩糗事并没有被别人知晓,稍稍淡定了一分。

可,

她刚放松下来,背后就传来赵胤的声音。

“去洗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