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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他就是真正的贫下中农代表了……

*

宋恂给姚主任出了一个馊主意,就返回办公室按照组织要求接手了邱大为的工作。

群工办和档案工作都不需要他天天盯着,跟负责的同志招呼一声,以后这方面的工作直接向他汇报就行了。

关键是邱大为还要对革委会的裴副主任负责,为这位裴副主任做好服务工作。

邱大为这个人是比较护食的,他手头的工作和他负责的领导,很少让其他人接触。宋恂本就与他没什么工作上的交集,所以与裴副主任的关系也是半生不熟的。

既然以后就要对人家负责了,他总得先去拜拜码头吧。

午休过后,宋恂拎上一小包茶叶,晃悠去了同在三楼的裴副主任办公室。

“小严,裴主任在家吧?”宋恂在外间秘书办公室的门上敲了敲。

“哎,在呢。”秘书小严笑着起身招呼,“宋主任,您直接进去就行。”

小严已经听裴副主任交代过了,邱大为要被调走了,以后宋恂就是他在县委办的顶头上司。

宋恂将那包茶叶放在小严的办公桌上,“朋友送的龙井,味道还不错,回头泡给裴主任尝尝。”

送了茶,他就敲门进了办公室。

裴文奎的年纪与老宋差不多,但白发比老宋只多不少,这会儿正戴着眼镜眯眼翻看文件。

见到宋恂进门,裴文奎笑着招招手,“小宋来啦,快请坐!”

“没打扰您工作吧?”

“呵呵,工作是做不完的。你来了咱们正好说说话。”裴文奎指了水壶说,“暖瓶里有热水,你自己倒茶喝,别客气。”

宋恂为两人的茶杯里都续了水,才笑道:“我刚接到通知,以后就要由我接替邱大为同志,为您做好服务工作了。”

“呵呵,听说组织上把你派给了我,我可高兴了!”裴文奎眯着眼睛笑,“小邱那个人没什么不好,工作也挺积极的。就是有一点不尽如人意,你看我们俩这个组合,一个渔民,一个农民,一个比一个没文化,那怎么能干好工作嘛,哈哈。”

“听说您是当年那一届市委党校里唯一一位满分毕业的学员,这还算没文化呀?”宋恂来之前也是对裴副主任做过一些了解的。

“呵呵,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从小没念过书,十几岁就跟着我爹出海打渔。要不是党的政策好,在村里开了扫盲班,又让我念了会计培训班和党校,现在我还是大字不识的老渔民呢。”裴文奎喝了一口茶说,“还是你这样有文化的干部好!人年轻还有干劲,正好能给我这个老头子搭把手。”

宋恂欣然应允:“您有什么工作尽管交代。”

裴文奎翻了翻桌面上的文件又放下了,闲聊似的说:“从今年县水产局刚交上来的报告看,去年一整年和今年春汛的渔业生产形势都不容乐观呀。小宋,你之前也是在渔业公司干过的,对于这种情况,你有什么看法?”

裴副主任是十分有经验的老渔民,当上国家干部以来,一直从事水产相关工作。

目前分管着全县的渔业工作。

宋恂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便直言道:“近五年来,甚至更长一段时间以来,近海水产资源一直是在萎缩的,渔业生产工作一直就不好做。我在72年的时候担任了一段时间省渔在瑶水支公司的负责人,那时的水产就已经很难捕捞了。当时我们做过一个统计,从全省范围内看,六十年代每马力单位的年产量比五十年代下降了32.5%,七十年代的前三年又比六十年代下降了40%,按照这个趋势,近三年肯定也是在持续下降的。”

“越是捕捞不到水产,渔民们越是在生产工具上下功夫。尽管捕捞能力成倍增长了,但是近几年咱们省的海洋水产产量仍是徘徊在1500万担左右。海产捕捞难不只是咱们南湾一家的问题,全省甚至全国都这样。”

裴文奎蹙眉,皱纹间都染上了几分郁色,“咱们县去年的水产产量比74年减产41%,而且水产中还有很多幼苗,这已经是很严峻的问题了。”

宋恂这几年没有接触水产工作,但是家里几乎都是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亲戚,对于这几年的严峻形势也是有所耳闻的。

过年那几天,他大舅哥和老丈人还苦中作乐地说,现在打捞上来的鱼是“黄鱼像茄子,带鱼像筷子,鲳鱼像扣子,墨鱼像枣子。”

渔业资源遭到破坏,对于渔区的干部和群众来说,不啻一场海啸。

听了宋恂转述的话,裴文奎也是苦笑摇头:“海洋资源被破坏了,这事咱们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之前有很多专家在报纸和杂志上呼吁,要咱们关心海洋环境,保护水产资源,我去省里开研讨会的时候,有些有识之士甚至还要求咱们县将渔船数量砍掉三分之一!”

“我出生在海边,可以说是被大海养大的,我他娘的难道不知道减少捕捞,让资源再生才是最紧要的吗?关键是,咱们如果停下来了,渔民怎么生活?全国那么大的商品海鱼的窟窿怎么填补?咱们南湾至少肩负着全省三分之一的海鱼生产指标,全国很多大城市的商品海鱼几乎全是由咱们南湾县提供的。海鱼供应不上,怎么跟那么多城市的人民交代?”

宋恂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种真切的无奈和紧迫感。

“我再干两年就该退休了,”裴文奎拍了拍桌子说,“到了我这把年纪,也就不想着升官发财那些事了,我现在只想在我退休前,给南湾的渔民们找到一条出路。哎……”

闻言,宋恂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近海资源枯竭,也不是这几年才开始的。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沿岸和近海问题是绝不可能的。

“裴主任,咱们县里有没有考虑过暂时放弃在近海捕捞,而是转战到外海甚至远洋渔场上去?我在瑶水支公司的时候,就曾有过购买渔轮将战场转移去外海的打算,只不过想法还没来得及落实,我就被调走了。”

“现在世界渔业的发展趋势,就是由沿岸到近海,由近海到远海,由远海到远洋。二战以后,五十年代是世界渔业的恢复期,年产量十年就翻了一番,六十年代以后是往外海和远洋大发展的时期,这十几年间,产量又翻了一番。咱们国家一直在近海打转,其实已经坐失征战外海的良机了。”

裴文奎伸手点了点他,满意笑道:“还是年轻人脑子活呀,我就愿意跟你们这样有文化的年轻人聊天!”

邱大为那样的助手,拍拍马屁还行,真让他给自己出个正经主意,就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他伸手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文件递给宋恂,“你看看这个,看完了咱们可以交换一下意见,交流交流。”

这是一份由地区生产统战组下发的倡议书,也算是一份通知书。

地委想要组织至少1500对的机帆船,在本月,越过沿岸渔场,越过近海渔场,打到距此200里的外海渔场上去,围捕马面鱼。

而南湾县作为海浦地区最大的渔区,需要配合地区出动至少900对机帆船。

宋恂回忆了一下,不知全国其他地区怎么样,但是如此大规模的征战外海渔场,绝对是全省的首例了。

这也说明地区的领导也在担忧近海水产资源枯竭,而且已经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了。

宋恂心里隐隐有些高兴。

其实刚开工就遇上邱大为的事,让他心里颇觉腻味厌烦。

但是像邱大为那样的干部毕竟只是少数的,他身边更多的是像裴副主任,以及下发这份倡议书的领导这样,为人民办实事,做好事,解难事的干部。

“这是今天早上刚发过来的,我还没有跟冯主任汇报这件事,你觉得这个倡议书里提到的办法怎么样?”裴文奎问。

“挺好的,”宋恂笑着说,“就是有一点,外海天气变化莫测,渔船上必须配备无线电才行。天气一旦有突变,必须马上返航。机帆船的抗风能力远不如轮船,咱们头一回组织这么多渔民出海,风险还是很大的。”

裴文奎点头说:“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一旦去了外海,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这么多船只的淡水和食品补给都是问题。而且像你说的,机帆船的抗风能力差,万一出了事,那损失是不可挽回的。”

*

宋恂与裴副主任聊了一下午,下班回家的时候,还是哼着小曲进门的。

刚被项小羽从托儿所接回来的双胞胎,一人坐在一个痰盂上,见到爸爸就赶紧挥手。

宋恂:“……”

“这俩孩子怎么回事,为什么上厕所总是要一起上?哪怕是双胞胎也不至于吧?宋恒和宋悦小时候也没这样……”

项小羽接过他的背包,又将草纸和热水盆塞进他手里,哈哈笑着说:“快去吧,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宋恂认命地走过去,捏着鼻子做出一副臭不可闻的样子说:“你俩现在已经是一岁多的大人了,要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像才几个月的吃奶娃似的,什么事都等着爸爸伺候!”

吉安和延安坐在痰盂上,裤子被退到了脚踝,小手在光溜溜的大腿上挠啊挠的,就是不回话。

“你俩谁先来?”

吉安乖乖举手。

宋恂一边干活,一边回头问:“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还把两个孩子接回来了。

项小羽笑眯眯道:“今天遇到一件大喜事!我提前回来报喜的!”

“哦,那我先恭喜小毛同志了,遇上什么喜事了?”

“市人广要组织播音员去上海参加一个播音研讨会,我们市渔业电台也算是一个独立单位,郁台长推荐让我代表台里去参会!”

宋恂给吉安穿上裤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又像流水线上的工人似的,去伺候下一个。

“那确实是喜事,连苏越都没轮上这个名额呢,让你去了!”

“我主要是沾了节目的光,我一直在做的那个介绍先进单位和个人的节目,给许多单位的产品都打了广告,这两年没少接到企业的感谢信,郁台长觉得我的节目能帮助企业解决问题,促进生产。所以,刚过完年,就宣布让我去了!”项小羽心里美得冒泡,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

延安是个小捣蛋,趁着妈妈不注意,还偷偷模仿她说话时的神态。

被宋恂发现后,光溜溜的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什么时候去出差?”

“下周一,去一个礼拜呢!”项小羽语带向往道,“我上次去上海还是十年前呢,也不知道上海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这次得多带点钱过去,在上海多买点咱们这边没有的东西。我听说,那边可以买到那种儿童骑的小三轮车,到时候我也给他们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