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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咱们也不算没优势嘛,”苗利民如数家珍道,“你看我们团结公社,也是有针头厂和线绳厂的,其他公社也有毛麻厂和印染厂,只不过没集中在县城而已。”

宋恂也接话说:“咱们县对社队企业一直是大力支持的。冯主任提出的‘老鸡生蛋孵小鸡’的办法,让我们这些社队企业受益不少。如今是县办厂帮扶社办厂,社办厂帮扶队办厂,比如我们团结公社新办的织袜厂,年产值至少有两百万,就是由县制衣厂带动起来的。这种以厂养厂的模式,是咱们南湾县的一大特色。如果服装公司的分厂能建在南湾县,也可以采取这种脱卸产品的方式,将零件扩散到社队企业生产,这样不但支持了社队企业的发展,还能反哺服装厂。”

冯主任默默想了想,自己什么时候提过“老鸡生蛋孵小鸡”的办法?

让县办厂帮扶社队工厂,确实是他在大会上提过的,不过并没有喊过什么口号,也没总结出什么经验。

这会儿听小宋一提,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咱们县也有几个服装厂的配套厂,只是规模肯定没有人家定山县的大。”侯明亮也说,“如果真能争取来这个分厂,咱们肯定是要花大力气发展这些配套企业的。”

宋恂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再次尝试开口:“市服装公司要建的分厂,需要年产衬衫七百万件。我以咱们县制衣厂为参考,估算了一下分厂的大致规模,光是建厂就需要最少六百万的垫底资金。六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去年咱们县工业产值最高的左家门公社,年产值也才571万元,利润不超过一百万。即便服装公司有钱,让他们一下子拿出六百万,也不容易吧?”

冯主任起身,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滋溜了一口,突然回身盯住宋恂问:“你是想让咱们县出钱,给服装公司建分厂?”

“咱们县最明显的优势,除了地理位置优越,再就是有钱了……”宋恂轻声道。

渔业大县不是说着玩的,南湾虽然面积小,工业产值一般,但渔业产值却能排在全市之首。

否则当初省渔不会选择在这里设立分公司,市广电也不会将渔业电台放在南湾县。

冯主任:“……”

有钱也不能乱花呀,攒点钱哪有那么容易。

下面的公社也不是各个有钱的,好多生产队还没能通电,那些钱得花在刀刃上。

“主任,县里有个制衣厂,我们公社也有个织袜厂,这两个厂的产值和利润,您应该是十分清楚的。”宋恂缓声道,“如果只是让服装公司在咱们的地界上建厂,咱们只能解决一些剩余劳动力,带动一下周边建设,收缴税收,至于分厂的产值和利润是要算在人家总公司和市里的。”

侯明亮也点头道:“我们局里也是看中了纺织业的利润才想要争取一下这个分厂。但如果他们是全资建厂,咱们确实尝不到什么甜头。”

听说要往外掏几百万,冯主任愁的脸上的褶子都能叠起来了,“能解决上千人的剩余劳动力,你们还不满足?还想要什么?”

苗利民插话:“不是咱们满不满足的问题,这不是要争取建分厂嘛,咱们出一部分资金,给服装公司减轻负担,没准儿人家能考虑一下咱们。毕竟这属于工农联合建厂,意义也是大不一样的。”

“哪怕是六百万的一半,也有三百万呢。”冯主任摇头,“太多了!”

宋恂与苗书记对视一眼,便试探着说:“您要是嫌三百万太多了,要不咱们联合其他县合作一下?咱们单枪匹马跟定山县竞争,在硬件条件方面确实有些不够看。临万县和岳东县也有各自的优势,肯定也不想将这个分厂拱手让人。不如咱们跟其中一方合作一下,将这个厂一分为二,建两个规模稍小的分厂。”

苗利民立马接话:“服装公司的产品除了出口,在国内市场也是很紧俏的。咱们南湾县在最东,紧邻砚北港,出口便利。但岳东县在最西边,远离港口,如果单独争取建分厂的话,他们肯定没戏。不过,他们的内陆交通比较发达,不但有火车线路,还有省道。不如咱们跟岳东县联合一下,争取建两个分厂,每家少拿点钱就行。”

冯主任心想,找个最弱的合伙,这就跟当初鲁肃提出的“联刘抗曹”,孙刘联军大败曹军于赤壁是一个意思吧?

不过,人家服装公司真能同意将分厂一分为二,变成两个?

他心里对这件事不报什么希望,但又实在眼馋这个分厂。

于是,最终决定先成立一个临时的服装厂筹备组,他当组长,侯局长是副组长,并且让宋恂兼任了筹备组的秘书,全面负责执行工作。

既然主意是你出的,那就由你亲自去跑吧。

宋恂接下了这个工作,又跟工业局借了几个人。

虽然是个跑腿的活,但跑得好的话,没准儿真能把分厂弄到他们团结公社去。

*

宋恂在县里兼任了一个筹备组秘书,而另一边的项小羽在考虑了几天后,决定主动与领导和同事们交流一下工作心得。

如今广播电台的几个人交了钱和粮票后,已经在公社大院入伙了。

项小羽是个播音新人,中午在饭桌上吃饭时,便没什么顾忌地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自己的想法。

“台长,我那个‘渔业百事通’的栏目,已经播了快三个月,关于渔业的小知识也写了将近一百篇,我觉得这个数量已经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将之前录的内容进行重播?”

郁英荷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反倒是主编蒋红叶问道:“你现在只有这一档固定录播的节目,不是做得好好的嘛,怎么突然不想做了?”

项小羽赶紧澄清:“不是不想做了,而是能够科普给渔民的渔业知识比较有限,越往后越不容易收集素材。我寻思着可不可以隔天播一次新内容?其余的时间我想申请开一档新栏目。”

“什么类型的节目?”蒋红叶没有急着否决,想先听听她的思路再说。

“我发现好多厂矿企业的广播站,会播放厂内的先进事迹。我觉得咱们电台也可以收集全市各渔业单位的先进事迹进行宣传。比如南湾县水产局每年都组织农业学大寨的评比活动,总会涌现出一批先进个人。咱们可以跟市水产局和各县的水产局联系,让他们报送一些现成的先进材料,咱们每天读一篇就行了。”

“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郁英荷揶揄,“这个主意倒是给你省事了,连稿子都不用写,直接念人家的材料就行。”

项小羽不好意思地说:“也不是啦,我就是想试试不同类型的播音稿,练练播音时的腔调。我最近也听了自己的录音,感觉跟其他电台的播音腔还是有差距的。”

郁英荷挥手劝阻:“你可千万别特意去学那个腔调,你现在的这个状态正正好。之前有听众反馈过,播音腔听久了,会让人觉得有点油。读任何内容的稿子都是千篇一律的腔调,容易让人走神溜号。关于这一点,你问问小苏就知道了。”

苏越啃着馒头点头。

他前两年也特意去模仿过知名播音员播音时的腔调。可惜他自我感觉良好,听众却并不买账。

那段时间批评他的信件特别多,说他播音时拿腔作调,让人听不进去。

郁英荷继续道:“咱们是渔业电台,听众大多是贫下中农,所以播音时还得有贫下中农的味儿。你出身农村,在这方面是有天然优势的,不要摒弃了你的优势,去学一些华而不实的技巧。”

“但是省渔业电台也是面向渔民的,他们的播音员用的就是很正统的播音腔啊!”项小羽被弄糊涂了,她觉得播音腔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会。

像给学生讲课一样,郁英荷放下筷子耐心道,“你有空可以学习一下《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主席强调过了,播音要讲究大众化。什么是大众化呢,就是我们的思想感情和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感情要打成一片。[1]”

“你刚才提到的录播先进个人材料的想法很好,咱们就是要在贫下中农的队伍中,找出有闪光点的先进个人。不过,你要是一味地用播音腔去播这些稿子,那这个栏目就不能给你做了。播音是一个富有创造性的工作,根据播音稿内容和风格的不同,我们在播音时的声音和情绪也要有所不同,还要做出准确生动的表达。如果只是用一成不变的播音腔,应对截然不同的稿件,会让听众觉得索然无味。”

项小羽暗自咂摸片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您是想让我将重点放在情绪的表达上,不要一位地追求技巧,对吧?”

“差不多,声音只是外壳,感情才是播音的灵魂。”郁英荷强调,“尤其是播报先进个人的稿件,你虽然不是当事人,但是你的声音里也要传达出发自内心的激动和自豪之情,朴实生动的同时,还要给人以鼓舞,激发出广大贫下中农们向先进个人学习的热情!”

一顿午饭吃下来,项小羽相当于听了郁台长的半堂播音课,深觉受益匪浅。

她心里对郁台长的佩服又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仅次于小宋哥了。

下午录完播音稿以后,项小羽在门口踟蹰片刻,再次摸去了郁台长的办公室。

“台长,”项小羽搓搓手,笑嘻嘻道,“我想求您一件事。”

“快说吧,卖什么关子?我还忙着呢。”郁英荷放下手中的钢笔问。

“我来咱们台里已经快四个月了,这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在播音方面进入了瓶颈期,不像刚来台里时那样每天都有进步了。我发现除了在播音技巧方面,其实在文化水平方面我也是比较欠缺的。”

郁英荷颔首道:“嗓子和语言技巧需要锻炼,但政治气质和文化素养也必须提高。你有空可以多读一些播音方面的书籍,文学著作和政策方针。”

“台长,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方面的内容,进入咱们电台以后,都是靠您跟同志们的帮忙,以及我自己一点点的摸索,才能顺利地走到今天。”项小羽不好意思道,“您能不能帮我列个书单啊?我回去以后可以有针对性的学习学习。”

郁英荷没有拒绝,思索片刻,便拿起钢笔在空白的稿纸上将播音员需要阅读的书籍和报刊杂志,一一列举出来。

在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项小羽接过稿纸后再三道谢,郑重其事地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郁英荷沉默着没回话。

项小羽入职四个月,几乎全靠自学才掌握了播音的基本技巧。可是想要在播音领域有更长远的发展,只靠自学肯定是行不通的。

“市广电那边也招了一批新人广播员,最近可能会举办播音培训课。回头我找机会将你推荐过去,让你也随着他们一起系统的培训学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