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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林月盈轻声说,“我一定会得到秦既明。”

开学的前一天,也是假期的最后一日,秦父打电话告知林月盈和秦既明,必须要去他家吃一顿团圆饭。

今天要是不来,以后也不用来了。

倘若是自己父亲这么说的话,林月盈肯定不会去,还乐得清净。这是秦既明的父亲,说一不二的性格,林月盈从小就怕他。

秦自忠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头发还是浓黑的,但他不喜自己这一头浓密的黑发,认定会显得自己资历不够深,特意又去理发店中,要漂染成夹杂着银丝的那种。这是一项极大的工程,也是极为细致的工作,白发的占比要恰当好处才行,倘若太少,那种威慑性的资深元老形象不够;太多,又会令他瞧着不够威严、过于苍老孱弱。

如何把这一头头发弄得既持重老成、德高望重又不失精力充沛、老当益壮,是一件极考验人的功夫。

当然,只要钱够多,效果自然是好的。

距离在秦自忠家暂且寄住已经过去四年多,再见到他,林月盈仍旧是胆怯的,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站在秦既明右手侧,低着头,叫了一声伯伯好。

秦自忠没看她,态度淡淡的,只问秦既明,责备的语气:“不是叫你换一身新衣服来?就穿这个?”

他严厉的语气令林月盈也吓一跳。

秦既明穿着宽松的运动套装,安抚地拍一拍林月盈的背。

“来自己家吃饭,难道还要我穿得西装革履?”秦既明说,“又不是谈生意。”

秦自忠压低声音:“你现在开车出门,找一家最近的西装店,换掉这一身,收拾好了自己再来。”

秦既明说:“你今晚还请了别人?”

啊。

林月盈已经嗅到空气中微妙的味道,她不做声。父子俩对峙,她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隐形人——秦自忠的确也这样看待她。

“你想想自己今年多大,”秦自忠说,“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你都会开口叫我爸了!”

“是,”秦既明说,“你也和我妈分居了。”

秦自忠说:“我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晚上来的,是你爷爷老上司家唯一的亲孙女,她和她爸一块儿过来。你应该也听说过,姓姜,姜丹华。”

林月盈用力抠着自己手掌。

秦既明沉默半天,又问:“她们几点到?”

秦自忠说:“七点。”

“好,七点,”秦既明抬手看时间,“现在六点,我去试衣服,买衣服,时间有点紧张。”

“时间紧张没关系,”秦自忠说,“你去试,回来时带一束花,要是他们到得早,我也好有个借口。”

秦既明说好,转身,示意林月盈跟自己走。林月盈还有些呆呆的,跟着他出了门,才问:“你认识姜丹华吗?”

“不认识,”秦既明说,“怎么了?”

“那你……”

“先走再说,”秦既明皱眉,开车,沉声,“我早就知道他从心里有鬼,果然是故意诓我过去,好安排相亲。”

林月盈不出声,她扣紧安全带。

她明白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秦既明厌恶秦自忠的安排,更不要讲对方还是企图骗他。

“先别回家,找个饭店吃饭,”秦既明说,“今晚就不回家住了——你想吃什么?”

林月盈又恢复了活力,她说:“吃什么都行。”

明摆着要一起放秦自忠的鸽子,她还有点不安,回头看,隔着玻璃,只看到秦自忠背着手站着,隔得太远,林月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人影一站,有种可怕的压抑感。

林月盈十分害怕秦自忠。

大概和曾经被他打过有关系。

这是一段不愿回想的记忆,林月盈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秦既明。时间久了,连她自己也快要忘掉,秦自忠一脚踢在她腿上的模样。

在秦爷爷身边,林月盈从秦家人身上感受到的,不止是善意,还有……深刻的恶意。

她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不能回家,等秦自忠知道上当,一定会去秦既明和林月盈家中翻天覆地地闹。

有几家位置好条件好的酒店也满房了,毕竟还在假期中,几家豪华酒店早就被订空。

这难不倒秦既明,他打电话给宋一量,去了他名下暂时闲置的一套房子借住一晚。主要是地理位置好,不耽误回家拿书包行李、送林月盈去上课。这套房子在一楼,带地下室,院子里的蔷薇花开得好,晚饭后,请来的阿姨打扫完卫生离开,秦既明和林月盈坐在院里小茶几旁吃着水果赏月亮。

加了贡菊的水已经煮开了,秦既明让林月盈将手机关机、放回房间内。他也是,断绝一切外界联系,只和妹妹悠闲喝水。

林月盈在圆满的月亮下开启了第一次进攻。

她仰脸望月:“哥。”

秦既明说:“嗯。”

林月盈说:“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好啊。”

秦既明说:“当然,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林月盈顿了顿,她想自己或许不应该太隐晦,毕竟是兄妹……如果宋一量忽然对她说今晚月亮真好啊,她可能也会说你是傻吗十六的月亮当然好。

她需要更明显一点。

思及至此,林月盈长长伸了个懒腰,双手抱着肩膀,说:“好冷呀。”

她自言自语:“要是现在有个人能抱抱我就好了。”

——今天出门前,她往耳侧和手腕处喷了少许香水,很隐秘,若有似无的,普通社交距离完全嗅不到。

但如果秦既明抱她的话,就可以嗅到这不同平日的成熟香气。

安静。

林月盈转脸,看秦既明。

秦既明凝视她,良久 ,他伸手,轻轻揉一揉林月盈的脑袋。

“是想爷爷了?还是想妈妈了?”秦既明张开双手,“如果你心里特别难受,可以把我当爷爷抱一抱。”

林月盈呆呆看他。

片刻后,她低头,痛苦地抱着脑袋。

“老天爷啊,”林月盈喃喃低语,“无论我上辈子杀人放火还是奸杀淫掠,遇到这么个木头哥哥,我的罪也该还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