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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药,弥生一头走一头琢磨,不会害了圣人吧!应该不会,他没那么大的胆子。如果想要珩的命,何至于等到他登基之后?可是究竟是什么药?难道真想叫圣人同她做真夫妻吗?

她鼻子发酸,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他已经对自己失了兴趣,转头就要撂的。果然拜过了天地的才是贴着心的,感情可以婚后培养。家下主妇再无状他都抬爱着,她算个什么?

她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既怕珩遭他祸害,又怕那药当真能治好珩的病,千头万绪理不清出路来。她闷着头往前走,突然眉寿扯了下她的衣袖,弥生转过脸看她,眉寿努了努嘴——原来前面甬道上站了个人,油纸伞挡住了上半身,只看到绛纱九章朝服和腰上的蹀躞带。单凭那身形,就足以让她认出他来。

弥生有点慌,下意识回头看看。先头他还在凉风堂的,怎么转眼就到她前面去了?震惊归震惊,方寸还是不能乱的。身边这么多宫婢跟着,叫人看出什么来,没的失了皇后的体面。

她稳住心神照旧走她的,临要到他跟前时,他的伞沿微微朝上一挑,露出那张可憎可恶的脸来。表情控制得很好,他收了伞恭恭敬敬对她作揖,“微臣参见皇后。”

弥生让了让,“殿下有礼。”

外人面前总有做不完的戏,他感到厌倦,却耐住了笑道:“殿下这是往哪里去?臣才从凉风堂过来,这么巧竟遇上了。”

她已经尽量在躲着他了,为什么他总是神通广大无处不在呢!弥生深吸了口气,“是很巧,我在这宫里时候不长,路也不熟,走着走着大约走岔了。下回还是要叫人给我画个图,门路摸熟了,也好趋吉避凶。”

趋吉避凶?慕容琤的眉毛高高挑起来,复又一笑,“也用不着吩咐别人了,还是臣抽出时间来亲自给殿下画吧。殿下在臣门下三年多,知道臣不但会绘图,还会打卦占卜。趋吉避凶挑黄道吉日,这种东西对臣来说易如反掌。”他说着,审视她的脸。皇后的封号是最好的头面,戴着这顶桂冠,自然会有股雍容俨然的气度。但是再好也是从他手底下出去的,他看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她原本就属于他,所以他永远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她很不满,眉眼间尽是厌恶。看样子是想借故走了,他索性抢先了一步,“殿下脸色怎么不好?前面木兰坊里有个凉亭,殿下往那里歇会儿,臣给殿下请个脉吧。”

“不必。”她很快回了句,“多谢殿下好意,我宫里有专门伺候的医正,不劳殿下费心。”

他听了略沉吟,长长哦了声,“臣不过是担心殿下身子罢了,万一有了喜信,早些知道早些告诉圣人,不是很好吗?”

弥生心头咯噔一下,他这两句话杀伤力实在太大。他知道她怕什么,就拿这个来吓唬她。她也确实忌惮,唯恐之前喝的避子汤药效没发挥好。万一叫他说中了,正阳宫的医官把出喜脉来往圣人跟前一报,那接下来就要大祸临头了。

左思右想,还是不情不愿地落进他的陷阱里。她垂着眼晦涩道:“殿下说得有道理,我竟没有想到那一层。那就往石亭子去吧,还要偏劳殿下。”

他长揖下去,尾随着那溜提销金香炉的宫婢进了福顺门。

她过分小心,似乎怕极了和他单独相处,坐在亭子里并没有遣开身边的人。他蹙起眉头来,他会吃人吗?一个深爱她的人,对她来说那么危险?他站着给她搭脉,有些心烦意乱。扣她腕子的手用力过了点,她吃痛,抬起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看他。只消一瞥,他的所有苦闷都随风去了。胸口被她狠狠撞了一下,不论何时她总有办法叫他投降。那是他的软肋,长在她身上的他的软肋。

“殿下脉象平和,凤体康健。”他拱手道,“然臣还有内情要陈奏殿下,请殿下屏退左右。”

弥生吃了一惊,他未免太过胆大妄为了,宫里眼睛挨着鼻子的全是人,他要同她单独说话,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屏退左右,白等着让人抓把柄吗?

“请殿下屏退左右。”他又说一遍,“臣的奏报和陛下有关。”

弥生无可奈何,她这辈子永远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因为她不像他那么狠绝,她有太多抛不开的牵挂和顾忌。她挥了挥手,“我同夫子有话说,你们退远些。”

眉寿应个是,对下面人使个眼色,跟前伺候的立时悄无声息地散尽了。弥生站起来,挽着纤髾背过身去,“殿下有话就请直说,我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没有外人,你还要这样同我说话吗?”她并没有要转过来的意思,他望着她,发间的花钗在风里簌簌摇曳,分不清颤抖的到底是她,还是钗头的金叶子。他轻轻叹息,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她笑了,时时刻刻一张讨债的脸。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痴痴地爱她。他反省过,或许他爱人的方法有误。因为缺乏随心所欲的本钱,他的爱情看上去比别人多了算计和武断。可是人心都是一样的,他对她的爱她不愿意看,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不为所动,他只有自救,笑了笑道:“听说你反对立太子,要把这位子留给你将来的儿子?”

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她的用意?她恨他一直把她当傻子,竟以调侃她为乐吗?

她不说话,他有些悻悻的,“你到凉风堂来干什么?”

“你知道我来过?”她回过身来道:“这两天外邦使节来贺,我怕陛下应酬吃力,又连着几日不得见他,这才过凉风堂找他。”

“那怎么不见面就走了呢?”他道,似笑非笑看着她,“是听见我们的对话了,是吗?”

她难堪得紧,又气又恨,“你给陛下的是什么药?你安的什么心?明知道我……你还……”

她越是急,他越是高兴,“殿下怎么了?”

弥生狠狠点头,“原先我还担心,既然如此,那便顺其自然好了。若是东窗事发,不见得只让我一个人背黑锅。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要下地狱大家一起下,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他讶然望她,“你要把我供出来?”突然笑不可遏,在她颊上亲昵地掐了一把,“真不容易,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如今竟拿此事来威胁我?好得很,我喜欢这个。”

她恼羞成怒,往后退了一步低喝:“我是中宫!殿下请慎行,叫人看见了不成体统!”

那倒不用太担心,人都撤出去了,这点小动作还不至于被发现。他静静同她面对面站着,她的横眉冷眼他都甘之如饴。流年转了个圈,重又往回退了似的。好想抱她怎么办?她在他跟前,透过她脸上的桃花妆,仍旧可以看见以前的她。他的心每一刻都被攥着,会起伏,会温柔地牵痛。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能让他这样失常的人了。他不得不靠深呼吸来按捺,放缓了声气道:“你看,你心里装着我呢。就算哪天我遭了横祸,有你念着我,我死也足了。圣人的身子你放心,那药只会让他更加委顿。我也不愿意他碰你,一想到他今夜要过正阳宫,我心里刀割一样……”

弥生讨厌他说煽情的话,没有了立场,一切都是阴暗矫情的。她只是觉得对不住慕容珩,“为我一己的私欲断送他,我当真过意不去。”

“和你无关,罪业再深也在我。将来身后算账,都由我来承担。”他说,然后话锋一转,狡黠道:“你只关心他吗?我要为他试药,你竟不担心我?他原就无用,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我不同,我怎么样你是知道的。若是不小心吃坏了,那你日后怎么办?”

“你简直无耻!”弥生不防他大喇喇说这话,啐了一口,早已经飞红了脸,“你吃不吃坏该是你家王妃操心,和我有什么相干!”

他笑吟吟反剪着双手看远处风景,“我家王妃……不过是人前的摆设,我对你可是忠贞不二的。前阵子庞嚣同我说起她的事,说她处处唱高调,难免要惹众怒。我对她有愧,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去计较。如今她越发上脸,我不能叫她坏我的大事,便下令禁了她的足。细腰,咱们两个虽各自婚配,身子却和心一样干净。再待几年我定会赢回你,到时候咱们便能圆满了。”

他以为她会晃一晃神,会不由自主地憧憬,可是没有。她冷冷乜他,“圆满?再不能圆满了。如今江山在圣人手上,我希望你能恪守本分,大家好过几天舒心日子。就算看着太后的面子吧!她已经失去两个儿子了,再叫她受打击,你于心何忍?”

他抿起唇不说话,缄默了好久哂笑道:“我不是那样无情的人,这点道理不用你来教我。若是不想叫我动珩,就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自保。只要熬过今晚,我敢保证以后他都不会再想尝试了。”

华灯初上的时候,慕容珩过正阳宫来。

他站在宫门上看了一阵,地方是大了,排场也足了。才继位那几天的欢喜早就退得无影无踪,偶尔从沉闷的政务里抬一抬头,知道这琼楼玉宇里装着他心爱的人,似乎也可以坦然了。坐上那把交椅,心情变得微妙。他急进,脾气更加暴躁,但是从来不曾在她面前表露,待她永远是和风细雨的。即便他做了皇帝,也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因为自己的无能,他不敢对她说爱,可是时时坠在心上。沉甸甸的分量,叫他充实又忐忑。

洞房那次他颜面尽失,然而再大的挫折,要完全死心是不能够的。

她接了底下人的通传,出正殿迎他。他含笑看她,她的眉角描着斜红,低头莞尔,有种介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别致神韵。她上来搀他的手,细声细气道:“备了晚膳,就等陛下来。”

她真的很有皇后相,自己却不像个皇帝。他难免哀凉,只静静抓着她的手。她靠在他身边,淑婉宜人。可是越是温顺,他的压力就越大。他看了她一眼,勉力笑道:“这两天忙,没得闲来看你,不生气吧?”

她仰起脸摇摇头,“陛下当以国事为重,我在宫里好好的,陛下不必记挂我。要是想见我,就打发跟前的人来传我,也省得自己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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