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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蝶咬着牙往外蹦字:“是吧。”

“幸好我男朋友没那么受欢迎……”卢婧雯瞥了一眼花枝招展的人群,“这是什么选妃现场吗?给颗糖就跟抛绣球一样了。”

姜蝶苦不堪言。他不是你男朋友,但他是我单方面钦定未来男朋友啊。

她本来还想在楼下等蒋阎出来,看到这个场面打消了心里的念头。这么多人,他很难注意到自己。

要吸引注意力,只能是另辟蹊径。

姜蝶转瞬间改了主意,决定去学校的车库蹲一下,因为蒋阎是开车来学校的。

“诶,飞白下来了!我们去向他讨糖!”

姜蝶还在脑子里盘算,就被卢婧雯拉着上前。几乎同时,蒋阎也出现在文飞白身后。

妹子们蜂拥向蒋阎而去,空出了康庄大道,原本混迹在人群里的姜蝶两人鲜明地抽离出来。

姜蝶犹豫片刻,决定不跟人群去堵蒋阎,和卢婧雯一起摆出讨糖的姿势,顺利地来到文飞白面前,异口同声:“trick or treat?”

文飞白早有准备地从口袋里掏出两粒大白兔奶糖,还有额外多给卢靖雯的。

姜蝶笑着收下糖果,识趣地和臭情侣挥手:“你们恩爱去吧,我再去讨别人!”

她向后张望,发现蒋阎还被困在盘丝洞里,但脸上没有被围住的不耐烦,只是没甚表情地说着借过。

连拒绝人不发糖的样子都这么优雅,虽然冷淡却不是令人讨厌的高傲。这大概是最高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姜蝶看得有些许愣神,蒋阎忽然转过脸,隔了几米,遥遥对上了一眼。

她呼吸一滞,率先移开目光,扭头踢踢踏踏地离开。

不能再沉迷美色了,穿着这破鞋得抓紧才能比蒋阎先一步到!

*

这个猫跟鞋她买来后就没怎么穿,并不是很适应,走起来很拖累。

但好在还是没耽误,蒋阎的车还在。

她猫在一边,没等太久,车库的拐角就映出一抹斜长瘦削的影子。

是蒋阎过来了。

姜蝶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冲,寂静的车库里突然有人按了一下喇叭。

她刺耳地看过去,某辆白色轿车车门打开,细长的高跟鞋落地,往上是繁复华美的哥特式裙摆,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饶以蓝宛如刚从南瓜马车下来的哥特公主,向她的王子挥手。

“trick or treat?”

她率先姜蝶一步,先开了口。

姜蝶已经迈出的步伐往回一缩,探出暗中观察的脑袋。

饶以蓝三两步走到蒋阎跟前,笑着说:“Happy Halloween。”

蒋阎微微点头:“万圣节快乐。”

姜蝶见饶以蓝从包里拿出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一直都是别人向你讨糖,都没见你向别人讨过。”她递到蒋阎跟前,“来,这是我给你的糖。”

姜蝶捏着帆布包,心里猛地一抽。

她的包里,此时也正装着一袋糖果。几块钱的雪丽糍棉花糖,草莓味的。

她知道以蒋阎的性子不会准备糖,但是没关系,她可以为他准备。

在挑糖果上她犹豫了很久,饶以蓝递出去的昂贵巧克力,咬咬牙她也可以送得出手,但之所以挑了雪丽糍,是她有限的认知里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糖果。

降临于那一年人潮汹涌的街头。

她高烧好了没多久,就被再度拎上街头干活。在一家大型超市门口蹲了大半天,汗流浃背,终于看到一辆车标是蓝白色的圆形格纹。

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还记得那帮人一边抽打一边告诉他们说,记住这个形状,哪个车子上贴着这个,就代表有钱人来了。是可以下手的大肥鱼。

除了这个标志,还有好几个,她都得学会辨认。

起初总是忘,但多抽打几次,她就牢牢记住了。

车门一开,一个打扮得体的女人牵着小女孩下来,两人身上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白净。

她那时候还不理解自卑是什么感受,身体本能地往阴影里瑟缩了半格。

等两人进了超市,她看向蹲在旁边的另一个男孩,两人眼神一交流,迅速跟了上去。

他们习惯了这样的分工,其中一人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另一人就趁机下手。

这一次负责吸引注意力的人是她。

她迈开小短腿绕着跑了一大圈,从尾随的位置变成迎面向母女俩跑去,自然而然地因为刹车不及,撞上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

两人都摔倒在地,场面骚乱,她龇牙咧嘴中不忘记确认另一位同伴有没有行动。

女人慌张地把她的孩子扶起来,而她故作惊慌地从地上爬起,忙不迭道歉:“对不起,我在找我妈妈,跑得着急了,真的对不起。”

以往她都会面临狂风骤雨一般的责骂,或者是不耐烦地挥手让她滚,但这一次,她接收到的是一双柔嫩的手。

抚上她头顶的,无比温柔的手。

“没关系的。有没有哪儿撞痛了?”

她垂下头的眼眶噼里啪啦地突然泛酸,吓了自己一跳。

这点程度地摔倒算什么痛,她每隔几天可能都要摔一次,比起那帮男人的打骂,这已经是最小程度的伤口。

最危险的一次,是他们为了惩罚她背不出,瞄准了一辆车,还觉得可以碰瓷大赚一笔。要真的碰死了,也无所谓。

于是在车子急速开过来时,一把将她推到车前,一边说,这回车标看清楚了吧?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了。

她偷了那么多东西,那帮人说如果被警察叔叔知道,你会被关进牢里一辈子。所以这天底下除了我们身边,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那么死后的世界呢,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当时的她无法验证这一点,因为她没死成。

车子在最后关头堪堪停下,惯性仍将她蹭伤。他们借此讹了那车主一大笔,却不屑分出一点钱用来治疗她。

但那个时候,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所以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是最无足轻重的摔倒,被陌生的女人轻柔地问了一句,自己居然会无法自抑地泪如雨下。

女人也吓了一大跳,有些无措,最后从包里拿出了一颗雪丽糍,放进她脏兮兮的口袋。

“吃颗糖,不哭了啊。”

她抽噎着抠紧手心,泪眼迷蒙中看着口袋里的塑料糖纸。

上面画着软软的,像包子一样的棉花糖,切开半面,流出粉红色的夹心。

就好像把她的心脏也跟着劈开,流出温热的血液。

她忽然抬起头,指着正顺着拉开的包伸进去手的同伴,大声地说:“他在偷东西!”

同伴呆住,没想到她居然会背叛。

“你疯了吗!”他大喊一句,转头就跑,边跑边扭头怨毒地说,“她也是小偷,我们是一伙的!”

她想,她这么做是同归于尽。

她完全可以收下那颗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再回到超市门口蹲着,运气好再干一笔。这样晚上回去那帮人高兴的话,也许会赏她吃饱一点。

但永远不会再有人来给她一颗糖,问她疼吗。

她吃过痛,吃过苦,但从来没有吃过甜。

为了这一点甜,她愿意颠覆自己无处容身的世界。

她不再害怕了。

而也是她鼓起勇气置之自己死地的这一天,她终于有机会获得新生。

*

姜蝶看了眼包里的雪丽糍,它虽然对自己有很独特的意义,但在外人看来,却是难与造价高昂的巧克力相提并论。

她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饶以蓝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

如果知道饶以蓝也选择了反套路,那她一定会选个不那么相形见绌的。

不远处,蒋阎没有伸手接巧克力,只说:“谢谢。”

饶以蓝脸上的笑容僵住:“你不收下吗?”

“我不爱吃甜食。”蒋阎越过她头也不回地说,“送给喜欢它的人更物尽其用。”

姜蝶脸色一白,突然庆幸自己晚了一步。要不现在尴尬的就是她了。

她赶紧调出备忘录,补充道:9.【!】衣架不爱吃甜食。

饶以蓝捏着巧克力的手一紧,愤愤地跑向自己的车,啪地开合车门驱车离开,以一种非常赌气的姿势离场。

姜蝶见蒋阎也即将拉开车门,不管三七是二十一先从角落里走出来。

蒋阎似早有所觉,居然头都没回一下,长腿一迈跨进了车。

“……!”

靠,比刚刚对饶以蓝那副模样还要冷淡。

姜蝶硬着头皮敲了敲他的车窗,他慢慢把窗户放了下来,无言地瞥向她。

“hi,晚上好。我知道你没糖。”姜蝶此时不便再送糖,灵机一动换了种方式,“没糖的人要接受捣乱,这是万圣节的规矩,你是学生会长,不能带头破坏规则吧?”

他却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糖?”

姜蝶微怔:“你刚才在教学楼下……什么都没掏出来啊。”

蒋阎干脆道:“伸手。”

“……?”

她伸出双手,手腕上还扎着一根黑色皮筋。

蒋阎的视线定格在这根不起眼的皮筋上。

昏暗的车库,他握着什么东西伸过来,悬于她的手心上方。

忽而松手,食指不经意勾了一下她的手心。那触感如过电一般,激起了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

下一刻,姜蝶的手中多出了一颗塑料包装的糖果。

封面上熟悉的,像包子一样雪白的棉花糖,切开一半,露出粉红色的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