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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视线飘至休息椅旁边的小茶几上,那上面是一份影视合同,是刚刚和那些人聊的。

“下面还压了一份。”

周向明示意她拿起来看。

娄语内心已经预感到了会是什么,她挪开上面的合同,果不其然,下面压了一份解约合同,她的。

“突然想起来,五年了,你的合同再过两个月就要到期。”周向明道,“解约还是续约,你心里应该已经有选择了,我好人做到底,直接帮你拿过来。”

“这是你认为的我的选择吗?”

“不是吗?”

娄语将合同放下,微微叹气。

“周生,你连最后都在自顾自地帮我做选择。”

他笑:“难道不对?”

“至少在这个选择上,你确实猜错了。”娄语认真道,“在此之前,我并没有想过和你解约。你在我心中仍然是最好的经纪人。”

“……”他神情微怔,尔后又恢复惯常的冷嘲表情,“既然是最好的经纪人,给你的建议你不听?”

娄语将这些天酝酿在心中的话慢慢说了出来。

“当年你一直给我讲蛐蛐的例子,于是我潜意识里也认为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帅和将的关系,帅在幕后坐镇,将上到台前迎接一切目光,披荆斩棘,获得胜利。但其实,经纪人和艺人不应该是这样指哪打哪的关系吧?”

“不然呢?你能走到今天,包括我之前捧出的人,不都是靠我这样运作起来的?”

“当然离不开你,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此前没想过解约的原因。哪怕你对我撒谎,哪怕你私下去找了闻雪时,我依然不觉得必须要和你彻底决裂,因为我知道你的出发点依旧是在为我考虑,你是在承担经纪人的责任。过去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你,才会有现在的我,我从不否认这一点,但你呢,你是否在这段结果中完全否认了我的努力?”

周向明面无表情地听着。

娄语一口气接着道:“我认为经纪人和艺人应该是背靠背战斗的关系,更平等,也更信任对方。如果周生你能想明白这点,我认为我们还是能够继续共事下去的。当年是你递给我合同,签下我。所以如今,我仍感恩,也把决定权交给你。”

她反客为主,从包里拿出自己多处修改的一份续约合同,并列在那纸解约合同边,起身扬长而去。

*

距离金寰奖开幕式还有八天,娄语给自己放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长假。

需要有太多“东西”整理,她的人生从各种意义上都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一个更被自己掌控的,能和自己对话的阶段。

曾加注在自己身上的枷锁,都被她一点一滴地剥掉了。那些曾经尾随着自己的遗憾,也都在那一天的告别之后彻底分道扬镳。

她相信自己依然能往上走,用一种更为自由的方式。

因此,这段空出的假期,她没有选择和闻雪时一起过,和他说自己依然一个人想出国一段时间休息散散心。

闻雪时亲亲她的脸颊,说记得像旅行青蛙一样定时给他发发“明信片”就好。

事实上,即便他们两个人想一起过假期,现在也很难成形。金寰电影节开幕在即,闻雪时有一堆相关的拍摄和采访等着他。而且两人现在都默认要更好地保护这段关系,因此剧刚拍完,很多狗仔都会盯着他们,私人行程重合到一起很容易被发现。

所以最后,娄语订了一张去国外海岛的机票,一身轻松地出发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特意挑了深夜出发的航班。机场大厅果然空荡荡的,过完安检,意外地航班延误。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居然难得产生了饥肠辘辘想要大快朵颐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

她沿着等候区的商店逛了一圈,最后停在机场内的便利店前,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里头居然也有卖关东煮。

娄语喜出望外,径直走向店中,敲了敲营业台:“你好,我要关东煮,碗装的。”

“要放点什么?”店员眼皮也不抬,熟门熟路地拿起捞勺。

“嗯……扇贝、蟹粉包、竹笋,鸡蛋。”

店员麻利地把这些东西捞起,正要舀汤,娄语又出声道。

店员听见这位客人的声音居然有点紧张,又如释重负般,说——

“再给我来一块白萝卜吧,谢谢。”

*

八天后,金寰颁奖典礼现场。

闻雪时坐在化妆间内,正在做最后的定妆。化妆师正将他额前漏出的碎发仔仔细细地往后梳,另一位造型师用粘毛器在他那身已经看上去相当完美的西服上来回滚,势必将任何一粒灰尘都不容下。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吹毛求疵,全赖旁边大睁着眼盯着的丁文山所赐。

“这边还有点毛粘着,赶紧赶紧。”

闻雪时好笑地瞥着化妆镜照出的丁文山:“别为难人家了,差不多行了。”

“你不懂!”他郑重其事,“我预感你今晚必会上台拿奖,十年磨一剑啊,可不得漂亮亮相。”

“是吗……我觉得你还是别期待最好。”

每年丁文上都会这么说,他听这话都已经免疫。然而他对丁文山虽然这么说,可自己此刻坐在这里,依然无可避免地紧张了。

“哎,要是接了陈康那部……那就真的十拿九稳了。”丁文山略不甘心地嘟囔,又适时见好就收,拍拍他肩,“不过我觉得这次希望还是很大的。这次入围名单我仔细研究过了,老戏骨都不在上面,只有一个资历比你大的,但之前都没拿过什么奖。算下来就我们最有可能拿。”

他平静地点头:“嗯。”

等造型师们退出去,丁文山清了清嗓子:“对了……那谁,她来吗?”

他从看到闻雪时给自己发的微信里不带句号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过了半个月不放心,套了一下闻雪时的话,他就云淡风轻地交代了和娄语复合的事。

听后,丁文山无语地从包里掏出随身的速效救心丸,拧开,吞下,嗯,感觉好多了。

闻雪时此刻听到他提起娄语,神色也没什么异常,手心却轻轻蜷起:“她来了。”

“她来了?!”

“嗯,她会来,到时候直接去观众区。我让她别来后台,这里人多眼杂,她太容易被认出来。”

他松口气:“那倒是,不然我看今晚你无论拿不拿奖都要上头条了!”

丁文山看着他强压嘴角微笑的样子,想起那年自己在厕所隔间找到他,那副吐得昏天黑地就差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模样,和现在天差地别,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他开心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背:“臭小子,趁现在没人赶紧给我笑!一会儿上台绷住!”

闻雪时瞥他一眼:“你嘴角咧得比我还大,收收。”

“咳咳。”

快到上台时间,他手机一震,预感到是来自谁的消息,他竟有点不敢打开来看。

时针往反方向走,这一刻他就像是五年前的自己,捏着电话不知所措,害怕往事重演。

会收到什么消息呢?

闻雪时失神地摩挲着亮起又黑下去的屏幕界面,迟迟没点开,直到丁文山催促他快上场,他才垂眼,按开手机。

果然是娄语发来的,没有文字,只有一张自拍照。

背景是会场观众区的角落,她把自己裹得六亲不认,只有一双眼睛弯弯地露在外面,做着并不熟练的wink的表情,脸上还有点害羞,一只手比着拳头做着加油的姿势。

心底氤氲的雾气在这刻消弭。

丁文山眼睁睁地看着闻雪时点了两下手机,镜子里他的表情从瞬间怔然,到克制不住地弯起唇。那些在心底漂浮的雾气往外散,途经眼睛,他揉了把眼角。

工作人员在门外叩门提醒,他起身把手机递给丁文山,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表情又变得沉稳,气定神闲地拉开大门。

之后是一样的红毯,一样的签名,一样的入座……所有流程烂熟于心,他坐在星光熠熠的台下,两旁的人都探头来跟他打招呼,他微笑着得体寒暄,任谁都看不出他其实脑子里乱糟糟的。

毕竟这一次,他比以往都更渴望正中红心,为了完成一件大事。

一件当年没能完成的大事。

那年本该当作求婚信物的最佳新人奖杯,如果换成最佳男主角,将更有分量,也更配得上现在的娄语。

更何况,她就坐在台下。

他在这方面总有一些无用的仪式感,想给予爱的人最盛大的回馈。

因此,再没有确定的结果出来前,他就像一个不敢吵醒上帝睡觉的人,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坐下,祈祷好运光临。

台上主持人一个接一个地宣布着今晚的赢家,最佳女配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女主角——

女演员热烈盈眶,走上台前开始对着镜头发表获奖感言,说了很长一串话,他嘴角带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意识到大家都在鼓掌后才抬起手跟着鼓掌。

接着,主持人再度上台,激情道:“接下来——就要宣布最佳男主演了,这一次会是谁呢!先来让我们看看大屏幕的入围名单。”

金碧辉煌的大厅暗下,大屏幕里开始出现入围名单的相关电影片段。

闻雪时调整了一下僵直的坐姿,让自己尽可能地放松下来,双腿交叠,手指下意识交握在一起,轻点在手背上的手指还是泄露出他此刻紧绷的情绪。

一分钟后,五个片段全部放完。

大厅重新亮起绚烂的灯光,主持拆开密封的卡片,眉飞色舞地将嘴凑近话筒,开口前的一呼一吸都被音箱数倍放大,飘进闻雪时耳中,像台风过境前树叶被拍到窗前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