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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什么这么明显吗?”

他没回答,就着弯腰递杯子的姿势凑近,轻轻碰了下她的唇,就好像在啄一只小狗。

可对小狗来说,这太刺激了。

水杯没拿稳,掉到地毯上,湿漉漉地滚进沙发底下,两片柠檬咕噜噜地贴在杯壁上。

这是他们之间发生的第一个亲吻。没有什么浪漫场景,在他的出租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递水杯的瞬间,被他偷掉了。

闻雪时若无其事地捡起杯子,走到流理台背对着她,在那儿洗了足足五分钟的杯子,这才又面色如常地回来。

他一本正经地提醒:“这次别掉了。”

接着,一个不再轻飘,带着侵略的吻落了下来。

*

娄语被两个吻搅得头重脚轻,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她捏着杯子,水还是洒了出来,沾湿手指。闻雪时在她身边坐下,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拿过纸巾替她擦。

她急忙抢过纸巾,嘀咕道:“我可以自己来。”

然后借着扔纸的理由,她匆匆从沙发上起身,逃离他身边。总觉得再和他靠近会很危险。

但闻雪时接下来没有再搞突然袭击。两人一起做了年夜饭,说是两人一起,但最后还是被他撵出厨房,因为她厨艺实在一般,还想假装自己很会做,下油锅倒东西时油点噼啪乱溅,把闻雪时吓一大跳。

他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配着无聊的春节晚会哈哈直乐,虽然他们都不觉得节目好笑。快到十二点时,两个人挤到窗户前,听着城市很远的地方此起彼伏的烟花声,那声音听起来朦朦胧胧的,就像在另一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她。

他转过头来说:“新年快乐。”

她仰起脸回应他:“新年快乐!”

“今晚要留下来吗?”

他的下一句话让她顿时呛出声。

闻雪时失笑地替她顺背,还要揶揄她:“想什么呢?我意思是很晚了。我当然也可以把你再送回家……但今晚是除夕。”

所以,两个孤零零的人就不要再分开了。

她窘迫地别过脑袋,含糊地唔了一声。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在带来的行李箱里不止装了年货,最底下其实还藏了过夜用品……

她还在想入非非,闻雪时却已经从衣柜里拿出了被褥和毯子,扑在了床边的地上。他指着单人床说:“你睡床吧,我睡这。”

之后两人又合力把碗洗了,打开影碟机看了一场老电影,折腾到凌晨两点才准备结束这一晚。

他关了灯,她躺在他的床上,闻着他的味道,听他从开关的位置一路窸窸窣窣摸索着睡下。

她抱着他的被子,心脏像被一根狗尾巴草轻微地搔动着,忍不住朝地上轻声叫唤:“地上很凉吧?”

“没事,还好。”

“如果不舒服……可以睡上来。”

她一说完,即刻把脑袋蒙被子里,一边在心里疯狂呐喊——天呐娄语,你看看你说的什么鬼话,能不能矜持一点!

空气一片沉默,闻雪时忽然轻轻笑了笑,然后说不行。

“太快了。”他说,“我想和你慢慢来。”

“……什么啊。”她探出脑袋自证清白,“我的意思只是一起躺着!”

他嗯道:“是我办不到只是一起躺着。”

娄语立刻不吱声了,幸亏关着灯,他看不到她的脸有多红。

接着是长久的安静,可娄语根本没有睡意,心跳一直在高频跳动着。很多东西在脑海里五花八门地蹿过,最后她想起来那个被吻打了岔的话题。

“你睡了吗?”

她轻声试探,他很快回应道:“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

她最终没有问出关于钢琴的事情,既然他当时避而不谈,那应该是他不想说的。

房间里又安静下去,就在娄语意识快模糊时,她突然听到闻雪时的声音。

“小楼,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是我刚上高中那会儿。”

他近乎梦呓般的叙述着。

“他有抑郁症,已经很久写不出满意的曲子了。越写不出,他的病就更严重。那天晚上刚吃完晚饭,他说我去散会儿步。散步散了三天。三天后他的尸体从河里捞上来,两边的口袋鼓鼓的,塞满了他写的那些碟。”

“后来只要坐在钢琴前面,我就会想起那天午后很热,他的尸体很肿,我认不出他来。倒是他身上穿的黑色外套,我反而觉得更亲近一点。”

娄语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抖了抖嘴唇,难以想象那副画面给十六岁的少年带来的是怎样的阴影。

可现在二十一岁的青年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我开始讨厌钢琴,可在阿维伲翁的时候,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你再见面的那一刻,我还是依赖它了。”

不善言辞,也从来没对谁告白过的他,选择用练习了十来年最衬手的武器捕获他的小狗。

娄语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看似信手拈来的一场弹奏,对他而言需要克服什么。

……自己值得成为这份意外吗?

在彻底体会他的决心后,她被巨大的喜悦,以及更庞大的不安包裹。情绪冲撞地太厉害,以致于她想即刻飞奔下床拥抱住他。

她也这么做了。

闻雪时诧异地感觉到一只小狗钻进了他硬邦邦的被窝,贴到了他身边,紧紧地抱住他。

他的心头酸软成一汪河流。

闻雪时反手将人拢进怀里,抵着她的脑袋轻叹:“不要有负担,我那一刻就是有想为你弹的冲动。”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我有这样的冲动了。”

他平静又笃定地说着,以致于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很多东西都变了,除夕的搭档不再是他,可她对这句话仍深信不疑。

*

漫长的回忆在手指刷新航行界面的缝隙间刷刷流过,快得都不够她决定好去向,微博小号率先跳出一则特别关注的推送,显示闻雪时发微博了。

她想,会不会是新年快乐之类的贺语,但点进一看,居然是一段视频。

封面是一架钢琴,那架钢琴很眼熟,是十年前就出现在他出租屋里的老古董,如今坐落在明净的落地窗前,显得并不那么合衬。

在她的记忆里,它总是挤在逼仄的客厅里,即便他们搬到一起后找了个大一点的房子,装上它还是那么勉强。她有时候半夜不那么清醒地走到客厅倒水时,还会被它绊倒。

娄语不可置信地点开,看见闻雪时入了镜。看样子似乎是之前拍的,头发比现在短很多。

这个曾经说着再不会为别人弹奏的人,竟然再次坐到钢琴前,抬起手。

她立刻退出了。

连他弹的什么都没有继续听,整个世界断续地耳鸣,发出尖锐的啸响。

娄语呆呆地看着这条微博配的文字:

“纪念日”

还是卡了零点发的。

这一刹那,她甚至希望自己不要认识汉字,那种冲击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强烈。

底下热评全在嚎叫:

【闻sir居然还会弹钢琴!!!!】

【老公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在庆祝我们的纪念日吗】

针对这条评论,楼中楼回复道:

【肯定是有嫂子在庆祝交往纪念日呢,不相干的人就别自作多情了】

每一个字都火辣辣地拍在脸上,她这个同样不相干的人被一起抽痛了。

给谁的纪念日呢?

恐怕所有看到那条微博的人都在猜测,但却似乎有个很一致的答案——不会是黄茵花吧?!

他的微博就是广告出租位,难得能让他发私生活相关,一定是重要的信号。而上一条信号就和黄茵花有关,发的是她的照片。

娄语也是这么理解的。

她绝对不会认为他弹钢琴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他们分手五年,扯什么都扯不到和她的纪念日上。

更何况今天他发的这个日子,和曾经没有任何关联,不是交往纪念日,也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过。

如果说之前对他的感情现状还抱有一点疑虑和隐秘的期待,如今她是完全确认了,也放心了。

能如此光明正大地释放信号,恐怕不久之后就是正式官宣了吧?三十二岁,也到了可以的年纪了。但最主要的是,他认定是这个人了。

她想,自己该替他感到开心的。

但还是想说……“骗子。”

不再需要酒精了,娄语平静地将手指移到取消关注的按钮。

咔嚓,闻雪时从她小号的列表消失,那句珍藏在怀的誓言也被随之清空。

刚才还迷茫的心思一扫而空,她迅速定好了明早的飞机飞山城。

也许睡过一觉的原因,这次很难再睡着。娄语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调出通讯录里认识了很久的中介。自己十年前的时候就在他那里租房子,为人很可靠。这些年她有房产的变动也一直交给他处理,拖她的福对方的业绩也蹭蹭上涨。如今已是很牛逼的管理层了,但对她依然很尽心。

她联络对方,委托他把自己名下的一套老房子卖掉。

打出这条消息,胸口仿佛才有大石块真的落地了。

她要卖掉的房子是和闻雪时同居了近四年的地方。分手后闻雪时搬了出去,房子还没到期,她跑宣传来不及搬,依旧住在那儿。直到租期满,她也搬了出去。却把那套房子买下来,就这么空置着放到现在。

是时候结束这种无意义的浪费了。

娄语松开手机,慢慢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