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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到天黑时路过服务站,他停下来简单吃了晚饭,看着便利店货架上的烟,手指在口袋里不断抽动,最后握成拳头,上前和后退之间,他扭头两手空空上了车。

在推开便利店门离开的一瞬间,康盂树心里充盈起一股庞大的成就感。

——靠,我这自制力真牛逼。说不抽就不抽。

他不知不觉勾起一个笑,臭屁地把车子开得飞快。

下半夜只有寥寥车辆的高速,他连续打着哈欠,习惯性地摸向口袋,只摸出一把打火机,撇撇嘴摁开熟悉的电台。

主播说着今晚要给听众朋友们讲一桩上个世纪的连环杀人案,没有烟的提神,唯一的途径只剩下靠听案子来刺激神经。

残酷的案子讲到一半,头越来越沉,猛地往下一点,康盂树惊恐地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刚才打了瞌睡。至于电台里讲了什么?已经断片了。

这样开下去不行。

和康嘉年开的玩笑归玩笑,开车的分寸还是要有,总不能为了点钱撞车把命搭上。

康盂树打着方向盘把车子开出高速,驶入一条可以停靠的公路,打算暂时歇一歇。

这条公路靠近一片海,没有车过来。他把货车停下,按灭电台后,天地间一片安静,只有远处的深深潮汐。

海的对面似乎是一座城市,但也睡着了,没有一道光线。

连月亮都没有的操蛋晚上。

这种时候,太适合点上一支香烟。

没有可以解闷的东西,他在车里东翻西翻,试图能翻出一根遗落的香烟。这个时候戒个屁的烟,只要能抽上一根就能快活似神仙。

可是很遗憾,一根烟都没摸着,倒是翻出了一支口琴。

看见这支口琴的第一秒,他的眼前不由自主闪过那个雨天,同样也是一道被雨刷一笔一笔刷出来的清亮人影。

漂亮得和周边格格不入,撑着黑伞,白鞋上沾着泥土。

然后,他们进行了人生交叉后的第一场对话。

-“你好,请问接单吗?”

-“什么货?”

-“不是货,是人。”

清晰地能倒背如流。

他烦躁地合上车柜,摸着手机下车,蹲在路边又站起,简单活动下快坐僵的身躯。

罕见地有一辆车从前方驶过来,无情地打个照面,昏暗的车灯照亮斑驳的白色斑马线,留下摸不着的车尾气又离开。空旷又黑魆魆的沿海公路上,又只余他这辆单薄的远光灯,把他靠近的影子拉得冗长又寂寥。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但在这个困倦的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因为少了一根香烟,这种仿佛什么东西被抽走的空虚甚至压过了困意,挤迫得他坐立难安。

他点开手机,莹白色的屏幕光线将黑暗中一张忐忑的的脸照亮。

有一种比烟瘾还要难以忍耐的冲动,想找个人说说话。

于是,刚才在眼前浮现的人又第一时间惯性地出现。他又想起了和这人有关的回忆,和她一起坐的夜车,也是这样寂静无人的夜。

那好像才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抽烟以来没有碰过一根烟的夜晚。

好神奇,当时的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是因为另一种第一次的新鲜替代了烟瘾吗?

因为那也是第一次,他惯常只搭过大老爷们的夜车座驾居然坐了一个女人,还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一个……很难相处的娇贵的青豆公主。

康盂树看着微信里这位青豆公主的头像框,手指像回到服务区的便利店,不断抽动。

但这一次,他按出了语音通话。

他以为她应该不接,现在是凌晨两点,所以他才大着胆子拨出去。

可是,没震动几秒,对面接通了。

康盂树愣着没开口,一种意外,无措,混合着惊喜的杂糅情绪将他层层裹住,以致于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拨出语音的是他,可先开口的人反倒是她。

“你这么晚打给我是有急事吗?”

黎青梦似乎是被这通语音吵醒的,嗓音里还能听出一些懵然的沙哑。

康盂树听着她睡得挺舒服的声线,胡搅蛮缠说:“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困死了。”

对面沉默……

片刻后,她清醒后的声音清清冷冷地传过来:“你困关我什么事?你困就去睡觉啊。”

“我在出车。”康盂树疲惫地说,“很困,但没有烟抽。”

“你烟呢?”

“戒了。”他漫不经心的,“因为某人说这个味道不好闻。”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康盂树摸了下嘴角,手上拨弄着无用的火机,觉得自己好像困到神志不清,乱说话了。

他正想说我开玩笑的,黎青梦开口说:“那需要我陪你聊通宵吗?”

手中,打火机的火苗在把玩中倏忽亮起,刚好随着她这句话,啪一下,将他周围点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