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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青梦自动把康盂树的话理解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许把这个地方说出去。

这一个晚上,她开始了在沉船的第一堂美术课。

她打算从基本的素描开始教起,就地取材以那个小喷壶的几何为参照物,当作这堂课的目标。

由她起手先做示范,聚精会神地盯着视线前方,像一个出剑利落的女侠,三两下就在纸上复制出了一个喷壶。

这只是第一遍。

到第二遍,她开始带着康嘉年画,一根一根线条地拆解。不时观察康嘉年拿笔的姿势,上手帮他调整,告诉他画到哪边该手臂用力,到哪边该手腕带力。

她在观察康嘉年的同时,某人也在观察她。

康盂树将茶几边的椅子拉过来,两脚打开,反过身手臂撑着椅背坐,下巴就搁在手臂上,斜着脑袋看她。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很帅,那么,认真投入到专业里面的女人也不赖。

会有一种自发的气场,让人很难把目光移开。

黎青梦不分神也感受到了这股视线,瞥了一眼康盂树。

他毫不心虚地回视:“看什么?我在监督你的教学。”

黎青梦问:“您还满意?”

“凑活。”

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扭过头开始睡觉。

*

康盂树一直睡到他们下课,正好送黎青梦回家。

没办法,人是他接过来的,这大晚上的,总得负责到底。至于康嘉年嘛,就自己回家,沉船离骑楼老街近,康家就在骑楼老街里头。

两人顺着原路开回,黎青梦告诉他地址之后两人就一路沉默。

眼看着快开到老式的筒子楼,康盂树才开口,故意提起她刚才那句教完算数的话,很欠打地问。

“那要我和康嘉年说吗,你下次就不教他了?还是你去和他说?”

黎青梦在头盔下抿了抿唇。

刚才离开沉船时,康嘉年还神采奕奕地问她有没有画画天赋,她诚实地回答有。

康嘉年眼睛一亮:“那太好了,说不定我很快就可以上手人像了。”

康盂树插嘴:“给哥画帅点。”

“谁说我要先画你哦——”他看向黎青梦,“我当然要先画姐姐!”

黎青梦内心微动,尔后道:“那我等着验收了。”

她收回思绪,对着康盂树说:“算了,再教几次也不是不行。”

前头传来康盂树的一声嗤笑,让黎青梦火大地又想收回刚才的话。

但想想还是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那句不教本身也是没经过大脑思考的气话,觉得教学环境太离谱。

但离谱的近义词,是异想天开,天马行空。

这些词又代表着惊喜。

她会想在那里画画的,比起眼前的这个筒子楼,比起那扇只能看见火车不停迎来送往却无法带走她的窗口。

电瓶开到路灯寂寥的旧街,夜空有流云将月亮遮住,将一切打暗。

黎青梦下车,把头盔还给他,转身前,犹豫了一下问:“那个秘密基地,你们有给它取过名字吗?”

康盂树接过头盔,闻到上头附着着一丝隐隐约约的香波。

似乎是一种樱花味道的洗发水。

他被这抹隐约的气味恍了神,慢上半拍,回道:“……没有,这也需要名字?”

“那我可以给它取名字吗?”

“说来听听。”

黎青梦的声音在夜风里浅浅的。

“——‘被遗忘之地’。”

即便是被遗忘之地,灰败的空气里也能重新开出鲜花。她承认,今晚这艘意想不到的沉船,突然给了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勇气。

但她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沉船这个小插曲有多少改变,除了赚到外快,依旧每日固定去医院住院部照顾黎朔,再去店里上班。

这天美甲店调休,她约好傍晚去给康嘉年上第二次课,白天就一直在医院里守着黎朔。他的肝腹水最近胀得厉害,得不停给他按摩腹部才会好受些。

黎朔强忍着不说疼,还担心她会手酸。

黎青梦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这比去健身房甩绳子管用。

这之间医生把她叫到诊室,谈到黎朔现在的情况,建议还是尽早手术。

黎青梦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黎朔转到京崎的医院去,她担心这里的医疗条件可能不够好,但转过去的问题也很多,医疗费太高昂,迄今好不容易建立的生活节奏全部打翻,再加上去京崎的这一路途,她都会担惊受怕黎朔出现意外。

因此这一阵子,她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早上起来一梳头发,一掉一大把。

在医院再次催促之后,她和医生沟通了手术的难度问题,在对方提到把握还是挺大的之后,她决定还是在南苔尽快手术。

回到病房后,黎朔有些紧张地问:“医生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该考虑手术了。”黎青梦拍了拍他,“等做完手术呢,我们疗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虽然清明已经错过了,但我妈的忌日我们还是能赶上的。所以你赶紧好起来。不然今年你一趟都没赶不上,她肯定会生气。”

黎朔表情仍没有放松:“可是手术费……”

“我卡里还存着一点呢,刚问过,够的啦。”

她笑着摆摆手离开病房,给黎朔留下一个轻快的背影。

开着小电瓶去沉船的路上,黎青梦路过街边的ATM机,停下车,把钱包里的卡插进去,确认了一下卡里的余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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