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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钦微微颔首,心念之间,是尹明毓一定极喜欢此地。

随后便打算将此景尽收于眼底,回州衙后便将景色呈现在画上,送去扬州。

众人走到庙前,确实是人来人往,香火不断。

谢钦抬头,此处山谷平缓,足有几十里,远处甚至还有耕地,除了他们方才绕过的山,山皆在更远处,蝴蝶仙坠谷而亡之地建庙,显然是传说而已。

向导殷勤地问:“两位大人,可要进去拜一拜蝴蝶仙?”

谢钦下马,缰绳交给护卫,缓缓踏入庙中,打量着这蝶仙庙和前方供奉的一男一女两座高大的石像。

男子是侥族模样,女子是蛮族模样,不过衣袂飞扬,带着些许飘逸之感,底下又香雾缭绕,确实有仙灵之气。

褚赫在一旁,摇着纸扇,忽而问了向导一句:“这蝴蝶仙更灵的,可是姻缘?”

向导点头。

褚赫便不拜了,安静站在谢钦身侧。

而他们一进到蝶仙庙中,庙里便有人仔细打量他们,随后从蝶仙庙退出去报信儿。

谢钦余光注意到,又绕了一圈儿,便带着护卫们出了蝶仙庙,绕去后方。

蝶仙庙的位置颇巧,就在蝴蝶谷的前方,而一到蝴蝶庙后,先是一条宽阔的路,随后便是一座巨大的石屏,石屏将路一左一右分开。

石屏之上,左右皆刻着巨大的符号,根据谢钦近来查阅册籍所知,这便是当地的文字,代表蛮、侥二字。

褚赫也识得,随口问向导:“这便是两族居地?”

向导应道:“正是。”

谢钦和褚赫向右走了走,石屏后并行两条路,中间有各种蝴蝶形状的石像阻隔,远远能瞧见两个泾渭分明、风格不同的村子。

而路的尽头,两个村子中间有一座高大古朴的建筑,依山而建。

褚赫靠近谢钦,轻笑道:“如此看来,也不见得就真的尽释前嫌了。”

“毗邻而居,不好说。”

两人正说话时,侥族那头匆匆走出一群人,正是先前谢钦在接风宴上见过的侥族族长和少族长。

那侥族族长一见谢钦便学着汉人行礼,笑容满面道:“刺史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谢钦颔首,淡淡地说:“本官只是走访时路过此地,族长不必客气。”

侥族族长闻言,笑容更盛,邀请一行人进去稍事休息。

谢钦稍一思量,婉拒了,只随口问道:“樊族长,不知尽头的建筑是……”

侥族族长轻轻瞥了一眼便收回来,笑道:“那是我们两族的族庙,不瞒大人,其实那里才是我们族里祭祀蝴蝶仙之地,不便外人入内。”

谢钦颔首,便告辞离去。

侥族族长再三挽留,见他坚持离开,便携子一同送谢钦等人离开。

而谢钦他们离去之后,蛮族族长才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一见新刺史已经走了,顿时便满脸扫兴地往回走。

侥族族长瞥了一眼他纵欲过度的脸,冷嗤道:“胡族长,两族大事为重,莫要误了事。”

蛮族族长面色不愉,反讽:“此话也提醒樊族长,莫要贪心不足,害了两族。”

两人不欢而散。

蛮族族长回去之后,便又一脸□□地扑向床榻上的绝色侍妾,他那侍妾早知他的德性,甚至衣服都没有穿,只木然地躺在薄锦下,任他施为。

侥族族长带着儿子樊柘回到他们的家中,少族长樊柘问道:“阿爹,您说那谢刺史真是路过此地吗?”

侥族族长面色冷峻,沉思。

少族长又急躁道:“阿爹,先前咱们不是收到了京中的来信,王爷不希望谢钦碍事,不若……”

侥族族长皱眉,训斥道:“沉不住气!不说没有谢钦,也有旁的刺史;他的身份,若是出事,能善了吗?”

“那怎么办?总不能放任吧?”

少族长神情一转,又有了提议,“阿爹,您还记得王爷信中提过吗,让咱们想办法拿捏住那谢刺史,好挟制京里的谢右相,听说那谢刺史的家眷也要到岭南来,不如……”

侥族族长思考。

“阿爹,那个戚节度使就想混到致仕,根本不管事儿,姓谢的在岭南,山高皇帝远,求救无门,咱们若是握住他妻儿,肯定让他投鼠忌器。”

少族长极力劝说:“阿爹,老皇帝身体不好,也就这两年的功夫,咱们可是要成大事的,不能瞻前顾后。”

侥族族长一听,也下定决心,冷厉道:“阿柘,这事儿便交给你了。”

少族长立时露出志在必得地笑,“阿爹只管放心。”

谢钦等人快马加鞭,赶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回到了南越州衙。

褚赫回去休息,谢钦一入后宅,青玉和红绸便迎上来,边服侍边道:“郎君,少夫人他们来信了。”

谢钦眼中露出一丝喜色,摆手教两人退开,便大步走向书房。

他在书案上瞧见三封信,有些意外,随即一一看过,见其中一封竟是谢策所写,虽语不成语,可尹明毓的信中有补充之言。

谢钦将三封家信平铺在书案上,嘴角微微上扬。

青玉端着水盆面巾,红绸端茶进来。

谢钦起身梳洗,忽而问起那南梦女子:“可有异动?”

青玉摇头,“没有,始终待在屋子里。”

红绸也道:“她一句话不说,饭也不怎么吃,木头人似的。”

谢钦微微皱眉,吩咐道:“莫要饿瘦了。”

青玉和红绸对视一眼,应下来,然后退出郎君的书房,便走到关押南朵的厢房外。

红绸有些不喜地看了厢房门一眼,低声道:“饿瘦了不好看,得让她多吃些,否则少夫人来了看见,还以为咱们心眼儿小呢~”

青玉好笑地瞥她,“谁跟你是咱们?”

红绸哼道:“那也不能教少夫人以为郎君诳她。”

青玉点头,“是得多吃些。”

屋里,南朵虚弱地伏在竹榻上,隐隐约约听见外头传来的话——

“饿瘦……不好……吃……”

“少夫人……”

“心眼……多吃……”

她听不真切,只听到这些字,稍一琢磨连到一块儿,忽地惊恐抬头看向门,嘴唇惊惧地颤抖。

她们少夫人……竟然吃、吃……

南朵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跑到床上,抱着腿挤成一团。

过会儿,青玉和红绸带这个婆子进来,叫她吃饭。

南朵捂住耳朵,在床角瑟瑟发抖。

青玉便让婆子端过去,但南朵一见她们靠近,便疯狂地摆动手臂,直接便掀翻了碗碟。

红绸顿时发火,“爱吃不吃,什么毛病?”

南朵吓得一抖,小脸更白,眼里满是恐惧。

红绸:“……”

怎么忽然从木头人变受惊的兔子了?

但是,被一个柔弱美人这么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也有些硬不起来,只得教婆子收拾了,她们两个先出去。

两人研究一番,也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毛病,但又不好拿这样的小事儿麻烦郎君,便私底下琢磨怎么让那个南朵多吃些。

但她们俩想尽了办法,甚至都让人硬喂下去了,可那个南朵就是奇奇怪怪的,还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瘦。

红绸看着她惊惧的眼睛,都快要绝望了……

千里之外,谢家的船上,前几日下了一场雨,水流湍急,有些水段甚至得靠纤夫拉船稳固。

尹明毓在船舱里躲了几日,终于等到天晴气清,水面平静,方才钻出船舱,站在船头眺望广阔的天水一色,两岸风景如画。

人嘛,在这种情景之下,自然会觉得胸中朗阔、舒畅。

尹明毓鼻尖闻着雨后清新的气味儿,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面。

谢策迈着小步子,走过来,疑惑地问:“母亲,你要作诗吗?”

尹明毓倏地睁开眼,回头,莫名地问:“我作什么诗?”

谢策歪着头,道:“先生作诗。”

尹明毓想起晨间时,那老先生一身广袖长袍,也是站在此处,捋着胡须豪情万丈地吟诗,再一想想她方才的形象,顿时噎住。

谢策又兴高采烈地问:“母亲作诗,教我!”

尹明毓:“……”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逗小孩儿归逗小孩儿,她那诗要是教谢策,纯粹是误人子弟。

是以,尹明毓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母亲只能以身作则,教你心存仁善、遇事豁达,读书作诗这些学问,需得求教于老先生,去让先生教你背诗吧。”

谢策挠挠头,“哦”了一声,转身回去。

尹明毓再面向河岸景色,想起老先生那不羁狂放的样子,也无法直视自个儿站在船头的样子了,悻悻地走下去,换了个地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