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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单听着,“那哥你没再去问吗?”

“问啊,怎么没问,我去上班后,隔三差五的就打电话,也托人去看,照样没任何进展。”

李根冷笑,“去年有结果了,说是大贵自己脚下滑,摔了一跤,后脑勺撞到塘边的青石板,他站起来时没留神,不小心栽进塘里,案子就这么结了。”

黄单,“……”

“我知道不光是他们怕麻烦,也没那能耐。”

李根说,“在乡下,死个人不是多么严重的事,喝农药死,吃老鼠药死,上吊,跳河,被杀,自杀,每年都有不少,没听过的,会比听过的多很多。”

他的目光挪开,停留在黄单身上,“人心隔肚皮,即使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很有可能会笑着给出致命的一刀,让对方死在梦中。”

黄单迎上男人犀利的目光,“哥,你说的只是阴暗的那一面,凡事都具备多面性。”

李根扯动嘴角,“你说的对。”

黄单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可是,我们只能报案,没有别的选择。”

他想借警||方的手,帮自己找出那一根正确的线头,把毛线团解开。

李根没回答,只说,“你回去睡吧,哥再坐会儿。”

黄单说,“我陪你。”

李根扣着指甲里的泥,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在田里犁田,翻出泥鳅就捉住塞篓子里,还想着晚上把青年叫过来,一块儿吃油炸泥鳅。

老天爷竟然一脚把他踹趴下了。

生命无常。

这是李根第五次体会到这四个字的残忍。

第一次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猝死在屋里,第二次是弟弟出事,第三次是那个用花轿抬回来,死在轿子里的长发女人,第四次是嫁进来几天,就喝农药的瘦小女人,这是第五次。

亲人都一个一个的离开了。

李根的呼吸发紧,外面都说他的命硬,会克妻。

他克的不止是妻子,是身边的人。

黄单察觉到男人的异常,刚要说话,手就被抓住了,力道极大。

堂屋有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却在转瞬间进入死寂的境地。

直到黄单发出吃痛的声音,李根才将力道减弱,手还抓着不放。

黄单疼的脸苍白,他挣脱不开,“哥,你松手。”

李根的气息混乱,为什么会这样?一条命怎么那么容易就没了?

“听说人死了,小鬼没来之前,魂还在自己待过的地方。”

黄单说,“哥,大妈在看着我们。”

他自己说完,都感觉有阴风刮进来。

李根一声不吭。

黄单忍着痛,“大贵哥走了,现在大妈也走了,翠铃姐一直在哭,可能是想到小孩了。”

“哥,小孩是怎么没的啊?”

就在黄单不抱希望时,他听到男人说,“我放寒假回来才知道小孩出了事,已经埋了。”

“听大贵和妈说是小孩吃东西呛到了,没活下来。”

黄单,“哦。”

他对这个说法产生怀疑,但没有细问,因为李根的情绪很低落,不适合再聊下去。

这个天气温度高,堂屋的门没关,后半夜起大风,把门刮的哐哐响。

黄单的头上搭下来一样东西,他睁开眼睛去看,才知道是块白布,就是盖在王月梅身上的那块。

“……”

这是干什么?王月梅恨他断了李家的香火?

还是认为他是李根的污点?

总不能要诈尸吧?

黄单把白布扯下来,他看了看,发现诈不了,就把白布塞男人怀里,“哥,给大妈盖上吧,夜里凉。”

李根见青年在抖,“你冷?”

黄单说,“有点。”

李根叫黄单去屋里睡,黄单死活不去,本来是有那意思,现在没有了,他怕自己在床上一转身,看到王月梅站床边。

黄单陪着李根坐到天亮。

公鸡照常打鸣,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不会因为一条生命的消失,而有所改变。

吴翠玲从屋里出来,她昨晚哭了很长时间,双眼肿的很厉害,面容憔悴,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衣衫,似乎都没有在床上躺一下。

“大哥,冬天,你们一晚上都在堂屋吗?”

黄单嗯了声,腰酸背痛。

李根坐在椅子上,“翠铃,昨天我走后,你去了哪儿?为什么不在家?”

事情发生的突然,他没有顾得上问,昨晚把整件事翻来覆去的想,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只是难以置信。

听到李根的话,吴翠玲别头发的动作一停,“大哥你走后没多久,妈就说要睡会儿。”

“你也知道的,妈睡觉不能有响声,所以我就没在家里待,上菜地浇菜去了。”

李根沉默不语。

“没过一会儿,英雄来菜地找我。”吴翠玲说,“浇完菜,我就去他家了。”

李根追问,“你去他家做什么?谁看到了?”

吴翠玲不敢置信的抬头,“大哥,你怀疑我?”

李根面无表情,“回答我。”

吴翠玲的嘴唇颤抖,“英雄说他明年想复读,让我给他讲数学题。”

她的声音干涩,“没有人看到,因为上河场有一家今天娶媳妇,大家伙下午都上那边要喜糖看热闹去了。”

李根不开口。

黄单的余光紧跟着吴翠玲,指望能找出她撒谎的蛛丝马迹。

堂屋的气氛怪异。

吴翠玲的脸色煞白,看起来脆弱不堪。

李根猝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出去,直奔张英雄家。

黄单经过吴翠玲身边时,说了句,“翠铃姐,哥不是针对你,他对谁都一样,昨晚还问过我。”

吴翠玲笑的比哭还难看,“你不用安慰我了,大哥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的。”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

吴翠玲的视线从他的手腕上扫过。

黄单咽口水,蛇骨链子被他拿下来放好了,吴翠玲没可能知道的。

“我去看看。”

堂屋就剩吴翠玲了,她走到板子那里蹲下来,“妈,你经常说我头上脏,现在你要脏多了,一定不好受吧。”

随后是一声叹息。

张英雄在吃早饭,心不在焉的样子,筷子有几次都差点捅||到鼻孔。

他一转头,看到进门的李根,筷子就啪地掉在桌上,又赶紧握住,继续咸鸭蛋吃。

李根开门见山。

张英雄吃着蛋黄,声音模糊,“广播响的时候,翠铃姐在给我讲题。”

李根问,“你爸妈在家吗?”

张英雄说,“我爸妈上我二姑家去了,就我跟翠玲姐两个人。”

他的面色一变,“哥,你怎么能怀疑翠玲姐呢?她平时杀个鸡都不敢!”

李根说,“你知道的还挺清楚。”

张英雄翻白眼,“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他往李根身后看,“是吧,冬天。”

黄单说,“嗯。”

张英雄喝口粥,腿抖了抖,明显的放松下来,“哥,我知道大妈出事,你很难过,可是你也不能乱来啊。”

李根淡淡道,“那就让派所里的人来查吧。”

张英雄说,“镇上的小派所没用吧,人没几个,一桌麻将都凑不齐,我听说十几二十年前的那些案子,他们还都没破呢。”

李根皱着眉头。

张英雄说,“我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大妈入土为安。”

李根问黄单,“你觉得呢?”

黄单瞥他一眼,又去瞥张英雄,“大妈死的不明不白,总是要查清楚的。”

张英雄唉声叹气,“也是啊,不能那么算了。”

李根意味不明的盯过去。

张英雄好像是没发觉,没事人似的去厨房盛粥。

从张英雄家出来,李根忽然问,“你妈平时都来找我妈聊天,昨天下午怎么没来?”

黄单说,“她在院里剪辣椒。”

李根又问,“你呢?”

黄单侧头。

李根说,“哥没有怀疑你。”

黄单说,“我知道。”

他如实说,“昨天吃过午饭,我去找你,跟你一起去田里捉泥鳅,之后你说太阳晒,叫我自己先回去。”

“我回去的时候,我妈刚把辣椒提到院里,她没让我帮忙,我就回屋睡了一觉,醒来就到厨房烧水去了。”

李根的脚步顿住,“你睡了多久?”

黄单说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就一小会儿。

李根问,“你妈还在剪辣椒?”

黄单说是,“哥,我妈身体不好,腿脚也不利索,走个路都吃力。”

他做出母亲被怀疑,儿子该有的反应,“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希望你能尊重我妈。”

李根沉声道,“抱歉。”

黄单说,“我回去了。”

李根一脚踢在土墙上,他粗声喘气,眼底有愤恨和悲痛翻涌。

黄单没走远,李根就追上来。

“让我看看你的手,消||肿了没有?”

“好的差不多了。”

李根拽过去看,“冬天,你别往心里去,哥这心里头很乱。”

黄单说,“会查出来的。”

他收回手,“别让人看见了。”

李根说,“你回去吧,今天别到我家来,事多。”

黄单说他晓得。

农村屁大点事,都会被吹进家家户户,从这个村吹到那个村。

上午,亲戚们闻讯提着两刀肉过来了。

吴翠玲是儿媳,进来一个亲戚,她就撕扯着嗓子,放声大哭。

这就是哭丧。

亲戚也跟着哭两声,只是礼节。

到后面,吴翠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就没停过,也不知道她的内心是有多少苦楚,很悲伤。

送走亲戚们,吴翠玲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她把那些肉放进厨房,拿着上午收的礼钱去堂屋。

“大哥,这里一共有二百七十六块钱。”

李根没看一眼。

吴翠玲说,“天太热了,明天把妈送走吧,我去跟村长说,找几个人抬棺材。”

李根说,“钱放你那儿。”

吴翠玲一愣,“放我这儿?大哥,你不是缺钱吗?”

李根撩起眼皮。

吴翠玲忙说,“我的意思是,这钱是给妈的,妈不在了,理应是大哥收着。”

李根起身出去。

吴翠玲把钱放缸子底下压着,她有些恍惚。

下午,李根去了趟派出所。

第二天,派出所来了一个年轻人,是外地人,叫刘东来,他刚毕业就被分派回来,身上有一股子朝气和干劲,尚未沾染混吃等死的败气味。

刘东来粗略看看王月梅那屋,没发现挣扎的痕迹,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是熟人作案。

他问过一些情况,把注意力放在院子里的女人身上,“那位是?”

李根说,“我弟媳妇。”

刘东来问道,“你弟弟呢?”

李根说,“两年前死了。”

刘东来不了解这个情况,他是上个月刚来的,“怎么死的?”

旁边的黄单垂眼,听李根说起李大贵那个案子的经过。

刘东来的表情变了变,“胡闹!”

他在堂屋来回踱步,对同事草率结案感到愤怒,目前还是得先把王月梅的死查清楚,“你把你弟媳妇叫来。”

李根喊来吴翠玲。

刘东来上下打量,离的近了,这个女人身上的东西跟村里的更加不同,她在怕。

“你丈夫两年前死了,为什么你没改嫁,而是留在李家伺候婆婆?”

吴翠玲说,“我既然嫁进李家,就是李家人。”

刘东来的眉毛一挑,“前天你婆婆出事,你在什么地方?”

吴翠玲还是那个回答,她在给张英雄讲题,有不在场的证据。

刘东来问话时,李根和黄单都没出声,两人交换眼色,各自想着事儿。

“带我去你屋里看看。”

吴翠玲把门推开。

刘东来进去后,就发现屋子没有李根那间大,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他指着床底下的红皮箱子,“那里面是什么?”

吴翠玲说是一些衣服。

刘东来叫她打开。

吴翠玲的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这里面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她那样子,分明是心虚。

别说刘东来,连黄单和李根都瞧出来了。

皮箱里的衣服被强行倒出来,掉出一个存折,是王月梅的。

家里的开支都是王月梅负责管理,她不可能将存折交给别人,更何况是吴翠玲,对她来说就是个外人。

存折是王月梅的命,除非硬抢。

李根猛地看向吴翠玲。

黄单也看过去。

这很奇怪,如果存折真是吴翠玲拿的,她为什么没有在王月梅死后,把东西藏到别的地方去?

如果不是她拿的,那她慌什么?

还是说,箱子里本来放的是别的东西?

黄单想到了,李根也一样,这也许是唯一的突破口。

所以他们都没有表态。

吴翠玲不停摇头,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李根的面色难看,“可这是你的屋子,你说你不知道?”

吴翠玲的身子摇晃,“大哥,你要相信我,东西真不是我偷拿的。”

她要去抓李根的手,被挥开了。

刘东来的视线在吴翠玲和李根身上扫动,若有所思。

他走程序,要带吴翠玲回去做个笔录。

按理说,心里没有鬼,这件事很单纯的只是问个话而已,顶多就是一点闲言碎语。

可是吴翠玲的反应异常激烈,她大力挣扎着后退,好像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李根的脸上没表情,“翠铃,你怕什么?”

“我……我没怕……”吴翠玲煞白着脸,语无伦次的说,“不是我,大哥,真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杀妈……”

李根看着她,“那去一趟又能怎么样?”

吴翠玲的身子一抖,她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主角性格的设定不同,文风会有一点改变,也和世界背景有关联,穷朴的小乡村跟繁花的大都市,肯定不是一个氛围,写法也会不一样的,但是不管怎么变,有些东西还是老味道,毕竟是同一个人写的嘛。

到这里,有些小伙伴都已经猜到啦,前面评论里的一些分析我也都看啦,除了百合的让我笑抽,其他的都在我的大纲边缘擦来擦去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我又来求营养液啦,明天见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