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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群起控告投书开封府,开封府官员无一敢接状,臣不知章惇何来如何大的威势,可以令朝廷官员连控状都不受。这般大臣朝廷必须予以严治。”

在御前留身奏对中,王珪给官家说了章惇的不是道:“臣请将章惇贬出!”

官家则知道章越与章惇争吵的一幕,也明白延和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官家道:“章惇确有过错,但他对社稷还是忠心的,他之前主张对党项继续用兵,不可坐失良机,而吕公着却道议和已成。”

“朕听说党项连连用兵已是国匮民乏,到底该如何主张?”

章越知道天子的意思,主战派章惇被贬,加上他最后大庭广众下与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或将自己推上舆论不利地位,就如同后世如何看执行绥靖政策的代表,就是如何看章越的。

不过章越仍道:“陛下,党项固是国匮民乏不假,但是陕西各路百姓也已是疲惫不堪,兰州左右的质孤,胜如二堡正在修葺,会州至天都山一线还有十余座堡寨尚未修成。当地蕃部也未曾畏服王化,处于叛附之间,臣预计最少还要一些时日。故而暂与党项议和于我也是有利。”

“此番兰州大捷虽杀梁乙埋,但击败的多是各部散勇,其御卫精锐未损多少。党项未必不敢战,只是国主欲修内政,故才不惜割地主动请和。”

“其实党项攻守完全掌握在我之手,陛下,既以大国伐小国,何必急于一时呢?”

官家问道:“此话怎讲?”

章越道:“阿里骨已是初步收服了黄头回鹘和草头鞑靼,正好可以北上用兵攻打西下沙洲,肃州,瓜洲,甘州一线。”

“我们可继续资助阿里骨钱粮兵甲,给予他通商的便利。只要他能出兵切断了西夏河西走廊,哪怕他自立为王都行。”

“到时候党项必然不容他重新出兵。等阿里骨与党项交兵。凉州便变成囊中之物,我们可顺势出兵收服凉州,并指责西夏背盟!”

“如此道义和疆土皆是不亏。”

官家听了点点头,他本来对章越主张还是颇为认同的,但上一次听了章惇的进谏,又觉得章越这等大搞土木基建的‘浅攻进筑’的战略,用时太长耗费太多有些意见。

不知又要有多少官员从修堡寨中贪墨走朝廷的钱粮了。

自己衣服舍不添,饭菜舍不得加,但这些官员修一座堡寨就可以入账多少多少,那日子过得比自己这个皇帝还好,他如何能忍。

章越察觉到天子心意道:“陛下,臣会派人监督修堡,加强对前线财入费用的监督。”

“不过陛下既有大志,又何必计此小费。既是办大事,便不要贪图捷径,要走远路。”

“唯有取了凉州,切断河西走廊,才是宋夏之争的胜负手。其余一切皆可不计。臣请陛下继续以此为志。”

官家细思,朝臣不少人及将领讥讽章越是乌龟战法,每向前走一步,都要缩进龟壳里,等没危险了,再往前走一步然后再缩回去。

对西夏从不思考主动出击,都是拼命修堡寨,坐等西夏主动来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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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就是这样被无数人看不起的战法,却能赢!

官家道:“既是如此,便如卿所奏。至于章惇,朕给他求个情,就近为官吧!”

王珪和章越一并称是。

章越心道官家对章惇还是真爱,就近安置,随时也可以起复。

官家道:“如今章惇出外,补何人入朝?”

章越直接道:“陛下请补曾布入朝为翰林学士。”

王珪闻言立即争道:“曾布人品不佳,臣请补张璪。”

在处理政事上,王珪基本是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可一旦涉及人事上,王珪立即就变得生龙活虎了。

章越与王珪争了一阵,官家最后决定补张璪入朝。

章越心底大骂官家又玩平衡手,刚走了一个与自己不和的章惇,又来一个与自己不和的张璪。

不过自己三度提议曾布入朝不果,看来官家真心讨厌曾布,下次要换个人选了。

……

王珪面露得色,这时官家忽问道:“温溪心有意为青唐之主,此事两位爱卿可知得?”

此话一出,王珪一脸茫然,章越则是容色微变。

章越直接问道:“不知陛下,从何人处得知此事?”

“这……”官家犹豫道:“卿先说有无此事吧!”

章越闻言不悦,在官场上最恨有人绕过上级奏事。竟有人绕过自己,将此事捅到天子耳边。

不过章越却道:“陛下,确有此事。董毡自有子继承其位,臣已劝温溪心安心侍奉董毡父子毋作他想。”

官家笑了笑道:“青唐重贵种,这温溪心既有这血脉,又屡次为朝廷立下大功,朕故问一问。其实并无动荡其青唐政局之心。”

章越心底冷笑,则道:“陛下莫不是有人想劝陛下,行废立之事,另立温溪心为青唐主来进一步控制青唐诸部吧。”

章越之语确实一下子戳中官家心思。官家道:“董毡叛附多次,之前攻凉州又不肯尽力。反观温溪心亲附我大宋,这一次又是他率五万兵马救援兰州,方有了大捷。”

“朕确想赏之。”

章越道:“陛下,温溪心是忠于我大宋不假,但之前亲宋也是因阿里骨亲夏之故。”

“之前攻凉州不力,如今救兰州得力,也是阿里骨之故。”

“此中道理,还请陛下熟思。”

官家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

章越道:“党项青唐虽是蛮夷,但也是知礼节,懂恩义的,岂可一味以威御之。故臣以为开疆守土与持约敦信当并行,此方乃服人之道。”

“臣不奏此事,是免陛下多心。不知是何幸进之臣居然绕过臣私下奏于陛下,挑拨君臣。臣请陛下治此人之罪!”

官家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笑着道:“此间就算了。”

却见章越再度道:“陛下,此人若是不除,便还有人效仿之。臣亦难以实心为陛下办事!”

见章越态度如此坚决,官家犹豫片刻后道:“难道朕便不能有人通风报信吗?朕也要有帝党啊!”

章越当殿斥道:“陛下,天下万民都是你的臣民,臣从未听说过天子也要栽培党羽的!”

“若是陛下要党羽,如此说来臣非陛下一党了?不知天子又是何党?臣又是何党?”

“臣一心奉公,忠于陛下,百官亦是如此。普通天下只要有一个臣党便够了。若陛下要党,只要一个臣党足够了。而臣便是臣党!”

官家被章越一番数落,一句话都说不出。

王珪看着一旁章越竟如此咄咄逼人,也是不知作何说辞,只当作没有看到继续养神。

官家最后道:“朕自是信任卿的,此事……此事乃是陕西转运判官孙路通过走马承受奏朕的。”

章越目光一凛,这孙路与章惇都是一路,皆是有志于开边。另一个时空上,他倒似开边立了不小的功劳,还反对司马光保住熙河路割地,如今……

章越又心道,若李宪在熙河路绝不至于出此事。李宪一走,这孙路就另起心思,居然敢给我越级上奏。

章越走出殿外对等候在此的蔡卞道:“立即拟札子免孙路陕西转运判官之职。”

蔡卞也不问,立即回政事堂替章越草拟扎子。

章越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他突然记起来,当年也有人绕过王安石与天子打小报告,被王安石知道后,一力要逼着天子告诉自己,这打小报告的人。

当时自己还嘲讽王安石跋扈,堪称权相呢?

人生就是反复打脸……打自己的脸。

章越揉了揉眉心,扶了扶官帽心道,现在陛下用我,故才容忍。但以后行三省之制,中书一分为二,怕是就没有今日之势了。

……

数日后,李宪,彭孙等押解党项大小将领,各部首领上百名入京献俘。

同时因兰州大捷,党项大败,西域亦是震动。

于阗,回鹘各部都派使臣入京朝贡。

献俘之日,一时汴京十余万百姓争挤于御道两旁争看。

官家与章越立着宣德门城楼上,看着万民欢呼这一幕。

而官家也如愿以偿地达到了即位至今的声望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