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折磨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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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黛那时对他充满了感激与依恋,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既然她已经是废人了,若他救她是因为喜欢她,她也不是不能回应他的感情。
她可以用这种方式报答他,又或者,她那时是真的有些喜欢他的,他对她那么好,是在她最痛苦无助时,唯一给她温暖的人,而那年的她还未修无情道,也并未丢失所有情感……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不能是和叶兮颜有关系的人。
记忆中的谢映玄,显然不像云黛面前的这个少年这般懵懂无知,但那道模糊的身影,还是与眼前的人逐渐重合到了一起。
云黛眼底那片冰冷的笑愈发森然,在少年期许的目光下,她缓缓俯下身,靠上了他的胸膛,埋入了他怀中。
她只是这样的一个举动,便令少年的眼眸宛如落入了碎星般的亮了起来。
谢映玄甚至已顾不上重伤的身体,他艰难地抬起了胳膊,轻轻换上了云黛的肩,将她拥入了怀中,自此,两人便紧紧拥在了一起,仿佛真的亲密无间。
云黛的手掌轻轻抚上了少年血肉模糊的腹部,她用一种极度温柔的声音询问他:“疼吗?”
少年只是搂着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没关系……”
谁知他尾音刚落便痛哼出声,只因锋利的剑刃再一次没入了他的腹部,剑尖直顶进了他身下的积雪中方才停下。
云黛靠在少年的怀中,左手握着剑柄,几乎用一种残忍的方式将少年钉在了地上,更多温热的血涌了出来。
她抬眸看向了谢映玄,就见这少年也正专注地望着她,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纯粹,没有迷茫,没有痛苦,甚至没有怨恨,他就那样用眷恋的眼神看着云黛,甚至顺着利刃的方向,用力地收紧了胳膊,只为更深地拥抱住她。
云黛身上的白衣已几乎被谢映玄的血染成了红色,艳丽到刺目,她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或者说那份疼痛就没消失过。
她太疼了,疼到整个灵魂都像被撕碎了一般,连眼眶都泛起了一片赤色,她痛苦地将额头抵上少年的颈窝,剧烈地喘息着。
她就是想要折磨他,她想将手中的剑一次次地捅入他的身体中,她想看着他满身是血、看着他伤痕累累,云黛几乎克制不住心底那份扭曲而疯狂的情绪。
“谢映玄!”她伏在少年怀中,紧贴在他耳边,几乎咬牙切齿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她不会杀他,她也不想杀他,她杀不了他……谁让她舍不得杀他?因为她……是那样地感激他。
她一边感激他,却又一边痛恨他,她只能这样折磨他。
大量的失血已经让谢映玄处在了半昏迷的状态,但他仍保留着最后一丝神智,紧紧地拥抱着云黛,他不愿放手,他怕一放手,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下一刻,云黛用沾满血的手,托起了他的脸颊,她的额头再次贴了上去。
他已被她伤得奄奄一息,她再对他使用搜魂术会轻松很多,她要看看叶兮颜让他想起的那些“以前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云黛隐约觉得,也许那会是什么很关键的东西,也许靠着那些记忆,她就能知道为什么前世她杀去神都皇城时,见到的那个登上帝位的谢映玄,和眼前的少年不是同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但至少现在可以肯定一点,传闻中被叶兮颜深爱着的那个谢映玄,就是此时被云黛重创的这个少年。
她的神魄缓缓潜入,那份强行使用搜魂术的疼痛感又传来了,她的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可她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甚至更加坚定地向少年的记忆深处窥探而去,剧烈的疼痛反倒令她愈发清醒,也愈发疯狂。
她又看到了那座宫殿,庄严、磅礴而又沉闷。
那是属于真正的、还是人类的谢映玄的记忆。
云黛看到筑起的城墙遮天蔽日;看到穿着统一服饰的女官一排排走过;看到坐于玄轿上的少女,被成群结队的宫人簇拥着……
少女穿着华贵的深蓝色宫装,衣摆与袖口金丝环绕,珠玉步摇垂至额角,镶嵌在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她生着一张甜美柔婉的脸,那双似是含水的眼眸,不管看向谁都仿佛带着令人动容的深情。
那是整个皇城中最受人爱戴的小郡主,也是青渊帝最喜爱的小侄女。
青渊帝膝下无子,却有许多侄女,但唯有这位小郡主最受她宠爱。
她时常会将她招入宫中,宫人们也极其喜欢她,因为她总是那样温柔,从不会随意惩罚任何一个下人,她的唇角总是挂着笑意,对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和煦。
就连青渊帝身边,最是不苟言笑的祀领女官,都时常会对她露出慈爱的笑容。
而谢映玄,只是一个在宫中负责浣衣洒扫的下人,他贫贱至极,甚至是个完全无法修炼的凡人,谁都能欺辱打骂他,他也早就对这样的生活习惯了。
但是,他却有个秘密,这样卑贱低微的他,其实偷偷爱慕着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小郡主。
他知道他这个想法胆大包天,他甚至知道像他一样爱慕着小郡主的下人其实有很多,只是人人都只敢藏在心里,不敢轻易将这逾越的心思说出口。
谢映玄也如所有下人一般,偷偷地将这份心思藏在心底,可他却知道,他其实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或者说,他所看到的,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爱着的,是那个永远温柔如煦风暖阳般的小郡主;可谢映玄爱着的,却是叶兮颜的所有。
他知道她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温柔善良,他曾撞见过她因心情不好,便随意让近卫将冲撞了她的小男官处死的一幕,也曾从她满含着笑意的眼底,读出过深深的恶意。
他知道真正的她与表面所见并不一样,可他还是无法自拔地爱着她。
这份爱意将他的心完全填满,令那些在宫中日复一日的苦日子都带出了丝丝的甜,他怀揣着这份爱意,过得幸福又满足。
所以每每听说那位小郡主要入宫时,他都会装作无意地从她毕竟之路上经过。
在玄轿远远过来时,他便依着宫中的规矩,跪在路边恭迎着,直至玄轿从他面前经过,他才会偷偷地向它离去的方向看上一眼,于是他就会看到少女坐于轿上,逐渐远去的背影。
于是少女的背影便在这一次次地偶遇中,越发清晰地刻在他心底,让他偶尔在梦中,都会梦见那令他朝思暮想之人。
谢映玄就是这样默默地又痴狂地爱着叶兮颜,他从没想过他能得到她的回应,也从不奢求他与她的生活能产生什么交集。
那日他又如往常一样,跪在路边,等待着玄轿离开。
日头高照,玄轿投下的阴影一寸寸移动,直至移动到他面前时,他突然听到轿上的少女吐出了两个字。
她说:“停轿。”
那一刻,谢映玄的心脏都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怎会想到,有一天,他心爱仰慕之人的轿子,会停在他面前,他想抬头去看她,却又不敢真的看她。
他是那样的卑微贫贱,他在她面前,只配这样如狗般地跪着,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他全身紧绷,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只能凭听觉,分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听到了衣袍摩挲的悉索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直至一双精美华贵的鞋出现在了他的视角里。
那是一只属于少女的鞋,鞋面上镶嵌着光华流转的灵丝,再往上,便是鲛纱制成的衣摆……
谢映玄不敢继续向上看,他从未想过,他爱慕着的少女,竟会主动走到他面前,低头看向他。
他们的距离是那样近,近到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甜香。
终于,少女开口了,她说:“抬起头来。”
谢映玄便顺着她柔和温软的嗓音缓缓地抬起了头,于是那张美艳的脸便在他的瞳孔中放大了。
他对上了她的视线,也清晰地从她眼底看到了熟悉的笑意。
那是这位温柔的小郡主时常会露出的笑意,她总是这样,对每个下人都如此的有耐心。
可谢映玄却知道,那些隐藏在这份笑意之下的,是无尽的恶意。
他心爱的少女,正用着一种,满怀着恶意的眼神看着他,而这份恶意,只有他能感受到,他并不觉得害怕,他的心中甚至是喜悦的。
即使下一刻,这位小郡主立马命人将他处死,他也绝无不会生出一丝恨意。
他既然爱她,就会爱她的一切,从他爱上她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完完整整地属于她了,她想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有任何反抗。
他就见少女缓缓地俯身,捏起了他的下巴,她的指尖细腻而柔软,却带着淡淡的凉意,她用指腹轻摩挲过他唇角的伤痕,轻声询问他:“这是怎么伤的?”
那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只是一块深深的淤青,是他浣衣时,因漏洗了一件衣服,而被管事的宫人用茶杯砸出的淤青。
这在谢映玄的生活里,早已是家常便饭,他并不会放在心上,可叶兮颜却向身旁的宫人要来了最上乘的药膏,又从怀中取出了精美的丝帕,沾着药膏,一点点为他上起了药。
周围的宫人早已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了,这位善良的小郡主总是这样,即使半路遇上一个受伤的农夫,她都会挽起袖子,亲自为他上药。
可谢映玄却知道,包裹在少女温柔之下的那份恶意并没有消失,它甚至变得更浓烈了,它是冲着他来的。
也许她想杀了他,可她并没有那么做,她为他上完药后,竟遣了一名宫人,取来了他的身份灵牌,要将他带回郡主府。
那日的谢映玄,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他不过是如往常一样,跪在小郡主的必经之路上,便意外被小郡主要去了郡主府。
于是从那天开始,谢映玄成了叶兮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