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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亲手帮忙揉出绵密泡沫,仔细挤在他脸颊,还能摸到他下巴淡青又粗砺的一点胡茬。

那感觉很熟悉。

是晨起时接吻的酥麻,还有滑过她柔嫩肌肤的微刺。

清俊眉眼近在咫尺。

没穿高跟鞋,两人的身高差距便有些明显,只能踮着脚尖,辛苦举着胳膊凑近他,很认真地帮他打理自己。

他昂起下巴,凉凉睨着她的动作,漆黑睫毛柔顺,垂在眼下,神色透着一股不耐烦又按捺隐忍。

像只被压迫的大型动物。

“稍等一下,很快就好……不要动哦,我也是第一次刮胡子……”

温顺的刮胡刀轻轻滑过面颊,沿着下巴线条往下,她眼神专注,神情认真。

嗓音又甜又轻柔,像哄孩子。

想起来,她有个叫枝枝的小侄女。

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回家,用甜甜的声音跟小朋友说话。

周聿白任由那股奶油杏仁味扑进鼻尖。

虚虚搂住她的腰,安安静静站着。

有时候一起待在书房。

他习惯坐在梯凳上看书,穿衣料柔软的家居服,眉眼五官的锋棱都软化不少,一页页翻动书页。

她帮他整理书架,才知道他学过钢琴和小提琴,会画画会马术,高中棒球打得很好,大学更是拥有眼花缭乱的履历,再往后,就是金融、管理、项目和公司的各种杂物。

认识他这么久,他在她面前只有一个身份。

天恒小周总。

有钱、有势、有颜。

“你真的会拉小提琴吗?”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蒙灰的琴盒,“为什么要把琴藏在这里。”

他慢悠悠喝一口咖啡:“以前客户送的,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会小提琴,特意订了这把琴,顺手扔这。”

可惜从来没打开过琴盒。

钟意语气满是祈求:“可以拉给我听一下吗?”

周聿白勉为其难接过她递来的琴,试着动了几下琴弦。

他坐在高高的梯凳上,浅浅闭眼,神态安静柔软,修长灵巧的手指缓缓拉动琴弦。

他拉了半首曲子。

初时弦间略有涩意,而后音乐声低缓流淌,旋律迂回。

她目光闪闪动人,漂亮的眼里满是钦慕。

周聿白睨了她一眼,突然就停住琴弦。

“怎么突然停了?”

“忘了乐谱。”周聿白不动声色地把琴递过去:“喜欢吗?喜欢就送你,请个老师学学。”

钟意托腮:“你教吗?”

他把自己端得高高在上:“我不教笨学生,不过等你考级过关,我可以点拨一二。”

语气深沉骄傲:“念高中的时候,我就出席过演奏会,还拿过不少奖。”

钟意咧嘴假笑:“您真棒。”

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啧。

“不信?”

“当然信啊,您是谁,天恒的小周总欸。”

周聿白冷哼一声,冷脸不理她。

“不过我对琴没兴趣。”她把琴放回琴盒。

他挑眉:“没兴趣你让我拉琴?”

“对啊,我只对你拉琴有兴趣。”她理所当然敷衍他。

她说只对他有兴趣。

周聿白的视线从书本挪到她身上。

三百多平的房子,一个人住着空旷。

两个人住着也绰绰有余。

只是很难完全掌握对方的行迹。

有时候钟意半夜醒来,摸到身边空荡荡的。

才知道周聿白窝在书房,盯着电脑屏幕,蓝绿色波动的粗细线条起伏,不知道是股票还是证券交易。

他偶尔回去看爷爷奶奶,或者陪伴母亲,还有朋友应酬之类。

有时候很晚回来,有时彻底不归。

有时候见赵晟那帮人。

也不会带着她一块出去。

但从来没见他去公司上班。

也没见过李总助的身影。

钟意直觉他有什么事情。

这事情势必跟天恒有关。

天寒地冻的时节,钟意喝糖水的次数便直线飙升。

餐厅弥漫着甜丝丝暖融融的香气。

钟意有时候会打电话回家。

问钟妈妈应该煮多久,某种糖水的窍门是什么。

有时候钟心和枝枝会凑过来跟她聊天。

视频的时候,钟意会找准角落,不让家里人发现自己住的地方有异。

周聿白当然也不会入镜。

挂断电话后,两人坐在餐桌喝糖水。

钟意先给他盛一碗。

他知道她进娱乐圈赚的第一笔钱,帮着家里买了套房子。

全家人还住在一块。

“我们家以前好小,七十多平,只有两个卧室,我和我姐姐睡上下床,我妈妈还要用厨房煮糖水,我爸爸还要备课写教案,从小到大,我的愿望就是买个大房子住,爸爸妈妈姐姐和枝枝,可以一直住在一起……”

他淡声开口,不知道是批判还是赞同:“你家里人的关系很融洽,家庭观念也很厚重,依赖感也很强。”

“因为爸爸妈妈爱我,我也爱他们,当然希望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周聿白慢条斯理搅着碗里的番薯:“我有记忆起,就是借住在叶家……那是个很大的庄园,叶家分了后花园的一幢白色小楼给我和我母亲住,我一直在那住到六七岁,在周思筠出生后,我母亲才带着我回北城。”

“回国之后,我妈带着我搬回了他们的婚居,我爸大概每周回来住一两天,他要出差应酬,还要照顾临江那边,后来我妈开始自己创业,在家待的时间也渐渐变少,很多时候就剩我自己在家,他们会把我送去堪崇巷陪我爷爷奶奶……就这么住到了我十三四岁。”

他说话声音很轻。

钟意停住筷子,抿着唇,想象了一下他这么多年的生活。

“不用同情我。”他戳破她视线里的怜惜,声音冷冷,“我的卧室比你整个家还要大。”

对……

他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我没有同情你。”钟意很想翻个白眼。

埋头默不作声喝糖水。

“后来我又去了美国念书,起先还是住在叶家小时候那栋楼里,后来搬到了公寓,开始独居……只是叶蓁蓁谈恋爱,会偷偷带男朋友过来约会,我只能去住酒店……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长久住过……”

钟意愣住,被番薯呛了一下。

“叶蓁蓁不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吗?怎么,咳……会有男朋友?”

周聿白垂下冷淡的眼:“她从小和家里厨师的儿子一起长大,少女时期开始恋爱,只是被家里百般阻扰,我帮她掩护,一直到订婚,她车祸去世。我没有爱过她。”

钟意简直要从凳子上跳起来:“可是,可是……周思旻说……”

“她是借着和我度假的名义,跟男朋友一起出去玩,结果出了事故。没有人想公开此事,对外隐去了她的男朋友。”

“周思旻总想在我身上挑事,以前甚至找过和叶蓁蓁相貌相似的女生,可是到最后……”

没有感情波动的人是无趣的。

他瞟了钟意一眼。

可是到最后,她自己走过来了。

钟意瞠目结舌。

她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他以前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

“没有为什么,只是从来没有和人说过。”他起身离去,似乎轻轻吐了一口气,神色镇静冷漠,“说出来的感觉……也就是这样了。”

并没有快乐。

也没有让人难受。

拥有的东西太多,唯一一点缺失便显得微不足道。

后来钟意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一个人呆着。

她站在门口:“你想不想看电影?”

他淡声说不想。

钟意再走进一步,笑问他:“你想不想陪我去逛逛超市?家里需要添点东西。”

“你可以选择外送服务。”

“可是我比较喜欢自己逛,我还拎不动超市的购物袋。”

她冲着他笑,眉眼弯弯,梨涡掬着明媚阳光。

没有其他原因。

他给她花了很多钱,她有义务陪他。

周聿白静默了几秒。

哗然起身。

两人一起出门。

他穿一身黑,剪裁笔挺的羊绒大衣,内敛深沉,眉眼干净利落。

钟意穿得像软绵绵的云团,毛绒绒的毛衣,脖子上绕着羊毛围巾,带着毛线帽,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超市离得不远,只需步行过去。

钟意挽着他的手臂。

好几天没有出门,最近下了几场雪,硬邦邦地冻在墙角。

寒风凛冽,见缝插针地往骨子里钻。

天上飘着细碎的雪霰,被冷风挟裹着扑在脸上,有微微的痛感。

“有一年……我和唐柠一起参加晚宴,散场之后,我走出去打车……也是这样的夜晚,也下了这样的雪粒子,好冷好冷的风……”

周聿白神色冷酷:“嗯?”

“我看见了你……”

他轻描淡写:“你手里抱着一个包,对着我笑了一下。”

“你还记得。”她胸口如堵,讶然看他。

他收起冷峻下巴,语气几分笑谑:“你说杨韵诗抢你男朋友,说自己伤心欲绝,还说女人绝不能在爱情中下跪……在那种场合,很难不让人记得。”

钟意咬唇,尴尬得捏了他一把。

他抓住她的手,顺势塞进大衣口袋。

那时候寒风吹着她单薄的裙摆和浓密的头发。

她像一朵欲仙去的水仙花。

那一瞬他有种直觉。

总有一日,这个姑娘会找上他。

唐柠的事业比钟意走得要更顺利。

在这个冬天来临之前,她凭着这些年稳步积攒的人气,终于小小爆红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