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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她倒酒,声音温和:“我的阿晚不高兴,我不能回去。什么时候,阿晚随我回去,”他抬眼看她,目光平静,“我就回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是喜欢谢长寂以来唯一一次动摇。

她忍不住开口:“好。”

说着,她抬头笑起来:“等我身上任务结束,若还没有一个结果,我就随你回去。”

“以后我再也不出来了,我再也不喜欢人,不想嫁给谁,我就同你一直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好。”

沈逸尘目光温柔:“我永远陪着阿晚。”

可后来他没等到她回去。

花向晚微微闭眼,又想起当年他死的时候。

他是替她死的。

他无数次劝过她,不要再喜欢谢长寂,她不听。

她总是觉得,喜欢这个人,是她自己的事,她做什么,都是咎由自取,她看得开,也放得下,哪怕谢长寂最后不喜欢她,她也能接受这个结果。

可最后沈逸尘死了。

死在他成年那一日,那一天,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面容、性别,却永远倒在她怀里。

而说着一切后果都自行承担的她却好好活着。

她知道错在瑶光,可她也会想——

如果她听沈逸尘的就好了。

她不喜欢谢长寂,就不会惹到瑶光,不惹到瑶光,瑶光就不会想杀她,沈逸尘也就不会死。

当年该死的是她,该承担结果的也是她,她怎么能让沈逸尘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冰河之下,而自己却仿佛完全忘记他一般安稳度日?

她抬手轻轻摸着水蓝色云纱绸缎,感觉自己情绪一点一点坠入冰底。

旁边成衣店的老板笑着打量着花向晚:“客官,买衣裳呐?”

说着,一个少年平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姐姐是来买衣服的?”

这声音让花向晚一颤,她感觉对方走到他身边,她转头看他,就见谢长低头看着她摸的布料,笑着看向她:“姐姐喜欢……”

话没说完,谢长寂就愣了。

花向晚看他的眼神很凉,有一种拒人于千里的冰冷,她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这让谢长寂不由得有些茫然:“姐姐?”

“你怎么来了?”

花向晚克制着自己,收起目光。

这是她自己的事,本与他无关。

听她问话,谢长寂收起方才那瞬间难受,想着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跟在花向晚身后:“听说姐姐出来散心,我就跟过来了。”

“我散心,你不该跟着。”

花向晚声音冷淡,谢长寂察觉她与平日不同,想着她是心情不好,只道:“那我不说话,我就只跟着姐姐,肯定不打扰。”

花向晚回头还想赶人,但看着谢长寂那双清澈茫然的眼,一时又有些说不出来。

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花向晚静静看着他。

与两百年后的谢长寂没关系,与十七岁的谢长寂更没关系。

她微微垂眸,遮住情绪,扭头转到店铺,应了一声:“嗯。”

明日要再见沈逸尘,就算是画中,她也想好好相见。

他活着时,她不曾好好对待他。

没有多花过一分心思,没有过给过一点时间,等他走时,她才发现,这是多大的遗憾。

她认认真真买了几件新衣服,又去搭配了簪子、首饰,甚至买了胭脂水粉眉笔……

等到大街上灯都暗了,终于才回去。

谢长寂不敢说话,就安静跟在后面付钱、提东西,等回到小院,谢长寂放下东西,想像之前一样洗漱后同她一起睡下,就听她突然开口:“你去隔壁吧。”

谢长寂一愣,他茫然看着花向晚,花向晚坐在梳妆台卸了发饰,平和道:“现在已经不在修炼密境,你我男女有隔,你伤也好了,不需要我照顾,去隔壁睡吧。”

听着这话,倒也没什么错。

可谢长寂就觉得不对,他心里又酸又疼,但也不敢多说,只道:“姐姐不在,我心里害怕,我守着姐姐不可以吗?”

“不可以。”

花向晚背对着他,声音带笑:“你又不是小孩子,守着我做什么?”

谢长寂不说话,他低着头,好久,他才询问:“是我做错什么了?”

“怎么这么问呢?”花向晚站起来,她笑着把谢长寂推出门外,抬眼看他,“之前本来就是特殊,现在,才是理当如此啊。”

她笑得很温和,挑不出半点错处,谢长寂盯着她,就看她挥了挥手:“晚安。”

说着,她“砰”一声关上大门。

谢长寂站在门口,心口闷得难受。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安慰自己是花向晚心情不好,这才去了隔壁。

到隔壁后,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习惯了和花向晚相伴,他一个人根本睡不着,浑浑噩噩一直到凌晨,终于才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睡了。

可睡下他就做梦,梦里有个男子,一身水蓝色银纹长衫,带着一个白玉面具,面具上绘着金色莲花,眼神气质极为温和。

花向晚还是少女模样,她挽着对方,仰头和对方说着话,眼神里全是依赖。

他就跟在后面,静静陪着他们走过花灯长街,走过阡陌小巷。

最后是在一个小酒馆里,他从楼上下去,想去找她,就看她醉着酒,认真看着那个青年。

“以后我再也不出来了,我再也不喜欢人,不想嫁给谁,我就同你一直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好。”

青年眼里落满她的影子:“我永远陪着阿晚。”

那一刻,他遥遥站着,看着密不可分的两个人。

他好像是多余的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其实理智让他走,告诉他这是最好的结果,可是看见她倒在桌面,青年抬手去抚她的头发,他还是没忍住,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青年的手,冷声开口:“别碰她。”

青年疑惑抬头:“谢道君?”

谢长寂不说话,他扭头看着桌面喝醉了的花向晚,犹豫许久,终于还是伸出手,将她打横抱起,送进楼上房中。

青年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将花向晚安置好,靠在门边,眼中似乎带了笑:“她说喜欢你,你不说话。她如今随我走,你又不让她离开,谢长寂,你是不是有病?”

谢长寂不出声,他用帕子绞了水,去给她擦干净脸。

青年继续告知她:“她现下还留在这里,是因有任务在身,等做完任务,就会随我离开。”

“你喜欢她。”

谢长寂抬眼,看着门口站着的人。

对方没有回应。

谢长寂肯定出声:“沈逸尘,你喜欢她。”

梦境戛然而止,谢长寂骤然睁眼。

他喘息着坐起来,缓了许久,才稍稍冷静。

怎么会做这种噩梦?

他抬手扶额,觉得自己有些荒唐。

竟然会梦到有人觊觎晚晚,晚晚还要随他离开?

怎么会呢?

她身边从来没有这种人出现,而且她说过,她会一直陪着他,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这个念头让他缓了口气,他看了看天色,赶紧起来洗漱,刚出门,就见花向晚已经起身。

她今日异常美丽,穿了一件水蓝色长裙,刻意搭配着长裙画了清淡的妆容,头上是珍珠坠饰发簪,少了平日那种过于艳丽所带了的张扬,有一种如同海水一般的温柔。

听见谢长寂出门,她转头看过去,神色温和:“起了?”

谢长寂心上一跳,有些不敢看她,克制着心跳,夸着道:“姐姐今天好好看。”

“真的?”

花向晚似乎有些高兴,谢长寂点头,随后有些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姐姐……”

话没说完,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花向晚脸色瞬间变化,狐眠从侧室激动出声:“来了来了!”

谢长寂愣愣看着狐眠冲到门口,一把开了大门。

门口出现一个青年,水蓝色长衫,白玉莲花面具。

他在晨光中缓缓抬头,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师姐,我来了。”

说着,他似乎注意到庭院有人,抬眼看过去,就见到站在长廊上的花向晚。

沈逸尘的衣服和花向晚的衣服是一个色系,两人隔着庭院站着,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花向晚不由自主捏起拳头,她克制着所有情绪,努力扮演好“晚秋”这个角色。

可她所有克制,所有伪装,落在谢长寂眼里,都没有任何效果。

在沈逸尘看过来的瞬间,她控制着自己低头,行了个礼:“沈公子。”

那一刻,谢长寂突然意识到——

那不是梦。

原来那个要带她走的人真的存在。

原来,她不是不开心。

她赶他,讨厌他,穿上漂亮的衣服,画上精致的妆容,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

只是因为,沈逸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