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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裴宝来的意思,那就是打。打不过再说打不过的事情,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陈庚年以身犯险。

但富春思量的更多。

他要顾全整个大局,要替陈庚年、替江县乱中求胜,杀出一条稳妥的生路。

“宝来,稍安勿躁。”

陈庚年其实也知道,此行非去不可。他伸手安抚住裴宝来,看向富春:“先生可有妙计?”

三人在衙门厅堂里坐下。

富春说话之前,谨慎问道:“隔墙有耳,这定州衙门……”

裴宝来正憋着劲儿呢,闻言一声冷笑:“恒哥他们早就里外清理排查了一遍,谁敢来县太爷住的地方撒野,我弄不死他。”

自从立起来以后,他这几年也逐渐成熟,很久没这么‘耍性子’了。

见裴宝来哽着脸,一副谁都别来惹我的表情,陈庚年和富春互相对视,都笑了。

裴宝来被笑的更加生气:“笑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行,就我脑子不好使,没有你们懂的多,金州那种危险的地方,你都要去——唔唔。”

没等他把话说完,陈庚年从桌上拿起一个点心,直接塞进他嘴里:“不许和先生无礼,听听他怎么说。”

裴宝来嘴里被塞了点心,吃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多半自己也觉得刚才说话太冲,闷着不吭声。

富春笑着摇摇头。

他先是仔细看了金州送来的密函,随后看向陈庚年,严肃道:“主公,我猜测命您进金州面圣,是朝臣和皇帝正在博弈。皇帝疯癫许久,朝臣们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们一定在想办法治疗皇帝的病情。但,主公您作为县令,不仅拥有火药武器,还有大量的骑兵,只要皇帝脑子是正常的,他下达过来的命令,就是直接缉拿您、甚至就地格杀也不是没可能。但皇帝没有这么做,说明他脑子还没有好。”

皇帝脑子还没好,这就是江县的‘一线生机’。

富春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道:“朝臣们绝对察觉出不对劲,他们不可能在皇帝疯掉的情况下,任由一个拥有火药、骑兵的人,在皇帝的庇佑下成长起来,最后反倒成为朝廷的劲敌。尤其是,京师外还有个祁王在虎视眈眈。朝臣们一定是想杀了主公您,但皇帝不一样,他还想护着您。”

裴宝来听进去了,他努力把点心咽下去,反驳道:“皇帝是个神经病,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说得好,皇帝是个神经病,没人知道他怎么想的!

但陈庚年知道啊!

富春抬头看向陈庚年,笃定道:“不,皇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需要天下人的崇拜、需要无上的权利,和百姓们的尊敬与畏惧。丢掉国土,被迫解散朝廷,逃往金州,才是皇帝的痛点。他丢人丢狠了,急需要一件事来证明自己仍旧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于是他重用了主公,自称拥有神功,看似是疯癫没有逻辑的,但这恰好也反映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不愿意面对失败。承认主公是反臣,将主公格杀,就表明皇帝再次失败了。他现在败不不起了,他需要一个应梦贤臣,帮他重塑威名。”

陈庚年听完以后,把逻辑又重新盘了一遍,随后道:“也就是说,不管世人怎么想,朝臣怎么想,我知道能笼络住皇帝,就能确保自身安危?”

“正是。”

富春说道这里,脸色突然有些微妙:“主公可曾和适龄女子谈过情/事?”

啊,啊?

这话题跳跃的是不是有点快?

裴宝来愣住。

陈庚年被问得也有些尴尬:“未曾。”

富春闻言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属下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主公您现在呢,就相当于是个风流浪子,皇帝就是那陷入情爱滋润里的富家小姐。他被您‘应梦贤臣’的甜言蜜语迷昏了头,但朝臣们看穿了主公您的心思,想要赶走主公,远离富家小姐。小姐就很纠结啊,理智上觉得主公您不对劲,可感性上又舍不得真把您推开。所以主公您要做的,不是笼络皇帝,是哄皇帝。最好去金州之前,咱们先出兵,去攻打永州。轰破永州的大门,‘富家小姐’肯定开心,这一开心就会昏头,反而指责朝臣棒打鸳鸯。”

陈庚年:“……”

裴宝来:“……”

听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了。

这举得是什么破例子啊!但怎么又觉得诡异的——合理?

意思就是,皇帝是个恋爱脑,由于渣男做的太过分,现在正在患得患失,亲友团朝臣们趁机劝说他遇见了渣男。

渣男为了继续糊弄皇帝,就得先象征性给点好处甜头——打永州,打皇帝最恨得祁王。

皇帝一看,妥了,他果然是爱我的!

反手就能把朝臣们卖了,和渣男一起收拾朝臣。

这么一分析——

恋爱脑果然死有余辜。

“到了金州以后,主公您千万不能心软,哪个朝臣建议皇帝缉拿您、或者杀您,您就得哄着皇帝,把那人给杀了!把最大的障碍清除掉,我们就能继续获得皇帝的支持。”

富春阴涔涔道:“先哄这神经病皇帝开心一段日子,只要确保咱们自身安全,后续在定州暗中招兵买马,稳住发展一两年。到时候别管祁王,还是皇帝,全都能弄死他们!”

裴宝来怔怔的看着富春。

他一开始是真觉得,不能让县太爷以身犯险进金州,可经过老师这么一分析,似乎觉得去金州也不是件坏事?

这就是谋士的力量吗,果然恐怖如斯。

陈庚年也很是无言。

他心想自己恋爱经验为0,突然要去做个‘渣男’,怪为难人的。

富春看向陈庚年,鼓励道:“主公,你一定可以的,为了大业,为了江县!”

陈庚年表情更加木然。

裴宝来则是没忍住吭哧吭哧直乐。

协商完毕以后,陈庚年又向金州发了一封密函。

内容很简单:他将于两日后攻打永州,然后从永州出发,赶往金州面圣。

且不提这事儿让朝臣们如何震惊。

当天,陈庚年整顿士兵,将应卓等一千金州士兵留守定州看守,其余兵马倾巢出动,杀去永州。

临行前,应卓一脸不可思议:“你们全走了,只留我们守定州?不怕我们有别的心思吗?”

裴宝来闻言随意道:“你们能有什么心思,随便,反正下次来还能轻松轰开定州大门。”

应卓脸色一紧。

他可不敢跟裴宝来正面对上,没良心炮有多厉害,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陈庚年则是笑着拍了拍应卓的肩膀:“别担心,宝来吓唬你呢。应千户,我们一起并肩作战过,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看好你的能力,守住定州,你肯定可以的。”

应卓被夸得脸都红了,可心里美的冒泡,激动道:“陈大人放心,我绝对不辜负您的器重!”

裴宝来在旁边看着应卓美滋滋的样子,越看越古怪。

这不就是被风流浪子哄到昏了头的模样吗?

啧。

-

永州境内有两万余大军留守,这对于一座州城来说,已经很多了。

但,前不久,他们打江县的时候,硬生生折了一万人进去。

现在永州境内,好几个县区都没有驻兵。

祁王怕永州出事,一边开始大肆招兵填补空缺,一边将剩余的驻兵,都尽力朝着永州城收拢。

可还是出事了。

这一万人都是步兵,配备的装备也不算全乎。祁王把好东西都带走打京师了,大本营永州城修建的固若金汤 ,本来是不会有危险的。

可再坚固的城门,也架不住炮轰啊!

陈庚年把江县的四千骑兵全部出动,连夜赶到永州。

江县那些投降的祁王士兵俘虏,正着急立功呢,一听说可以戴罪立功,当即就把祁王给卖了。永州城怎么换班防守,什么时候最松懈,哪个县区兵力驻守最多,都给一一全交代了。

夜里人本就困倦,步兵们还行动慢。

陈庚年的四千骑兵,接连冲了永州三个驻军营地,然后杀到永州城外,先是用连弩一轮扫射,压制城门上的士兵,随后在城门外面,埋了二十门没良心炮!

那可是足足二十门炮啊!

那天夜里,永州炮声震天,无数百姓从梦中被惊醒。

永州城门愣是被直接被轰破了!

陈庚年命人在永州城门外,当着无数惊恐士兵的面,痛斥一番祁王狼子野心,随后……撤退了。

当然要撤退!

永州可是祁王的大本营,就算轰开城门,里面也不可能轻易拿下。

再者说,陈庚年又不是真昏了头,要拿下永州。贪多嚼不烂,他定州都还没消化呢,拿下永州怎么守得住?

他要真敢拿下永州,祁王马上就要派遣大军回来打他,皇帝说不定还会鼓掌叫好直呼‘渣男活该’。

陈庚年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所以打一把祁王。

但他不能真跟祁王正面刚,因为肯定刚不过啊!渣男就是这个样子,用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收获。

当夜。

京师偷袭祁王,祁王一方吃了个小败仗。

同一时间,陈庚年率领骑兵,轰破了永州的城门。

此消息风一般传开。

凡是听到这消息的人,都震撼到头皮发麻,同时又非常迷惑:怎么一回事?陈庚年战斗力这么生猛,直接轰破了永州城门?祁王这下可真要丢死人了!不是等等,皇帝怎么跟陈庚年打配合,先前他们在演戏坑祁王?陈庚年背后一直站着皇帝?

好乱,好复杂!

完全看不懂了,先前那些笃定陈庚年一定会完蛋的人,全都迷惑了。

而陈庚年,则是快马加鞭,一路去了金州。

和他一起抵达金州的,还有一封八百里加急密函。

金州,行宫。

皇帝坐在行宫主位,脸色紧绷。

“陛下,等那陈庚年来了以后,您一定要将此人拿下,直接问斩!”

一位身着红袍的官员高声道:“此人狼子野心,暗中蓄养骑兵,还不知道从何处获得火药武器,打着应梦贤臣的旗号欺骗您,实在该死啊!”

这位官员,是当朝次辅,郑柏松。

而首辅徐亨,则是立于一旁,看似老态龙钟,实则在谨慎观望。

和皇帝‘斗’了大半辈子的老首辅,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敏锐的政治觉悟,让他第一时间选择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