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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呦很难说服自己,不去计较,不去难过。

......

昨晚加紧赶工,礼裙在接缝的地方还有些瑕疵,陆呦睡了一天,这会儿精神状态不错,索性便去了衣物护理室,重新缝纫接线处。

却没想到,蒋铎竟也在里面。

他背靠墙倚着,浅色衬衣勾勒着他挺拔的上半身,白炽灯在头顶照着,在眼廓处投下一片阴影,五官越发显得深邃,看不清神情。

陆呦走进去,便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精气息。

他鲜少喝酒,但今天晚上倒是一杯接着一杯,就没停下来过,这会儿不知道醉成了什么样子。

陆呦经过他身边,视线下移,望了眼他刚刚被酒杯碎玻璃割伤的手。

此时手掌已经包扎过了,没有什么大碍。

她也懒得理他,径直走到了操作台边,拿起细针穿了线,缝合着礼裙的接线处。

男人便这样远远地望着她,眸色很深,嗓音低沉:“傅殷答应你了?”

陆呦细长的指尖穿着针,漫不经心道:“答应了,上了ICLO的平台,那一千万,我很快就能挣回来。”

蒋铎移开的视线,低头点了根烟,不咸不淡道:“恭喜你。”

陆呦对他这样的态度,莫名心里有些窝火:“我说过,迟早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

“我知道。”他颔着首,嘴角扬了扬:“我们小呦一向要强。”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她极力抑制着翻涌的情绪,说道:“你也从来不觉得,我靠我自己,能够成功。”

蒋铎听出来了,小姑娘好没和他吵够。

他迈着歪斜的步伐,踉跄地走到工作台,双手一撑,便坐了上去:“我算什么,你需要我相信吗?”

“我......”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相信,陆呦也说不清楚,但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认输、想要的到他的认可。

可能是因为青梅竹马的关系,他现在站的高了,她不甘心站在泥土里仰望他。

她想要努力追上。

“我不需要你相信。”她违心地说:“但我一定会让你看到。”

“是啊,不需要我相信。我只是在你落魄的时候,刚好出现。”

蒋铎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什么男人,都可以。”

这句话,着实把他伤得不轻。

“被男朋友绿了,又被渣男小三联合欺负了。刚好我回来,成了你的避风港。换了别人,任何人,这时候对你施以援手,你也会紧紧抓住,对吗?”

陆呦死死瞪着蒋铎,那句话本来就是她故意说出来,报复他昨晚的“侮辱”。

陆呦咬牙切齿道:“怎么,三爷很在意吗?还是觉得被我利用了,没面子?”

蒋铎低下了头,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会不在意,这句话...快把他的心都吞噬了。

“明白了。”

他跳下了操作台,带了几分醉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千万必须按时还,还不清就拿你自己来偿。但从今往后,我蒋铎不会再像条狗一样追着你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就在陆呦失神的片刻间,忽然船身像是遇着风浪一般,猛地抖了抖,陆呦重心不稳,后腰撞在了操作台上,左手被针线给刺了一条口子。

殷红的血珠子滚了出来。

她疼得呲了呲牙,赶紧找纸巾擦拭指尖的伤口。

却不曾想,男人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又折返了回来。

他眉心紧蹙,不由分说地抓起了他的手腕,看了看指尖的创口,下一秒,低头吮住了她的食指尖。

陆呦感受到指尖一阵阵收缩的疼痛,在他温暖的舌尖,开始慢慢地放松。

她尝试着抽回手,但男人用力地紧缚她的手腕,没让她挣开。

陆呦想起了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在操场跑步,不小心摔了跤,膝盖被磨破了皮,疼得直哭。

蒋铎立刻拉着她来到阶梯边,坐下来,也是这般,不顾及她膝盖创口处的沙石和泥巴,用嘴一点点帮她清理伤口。

他们之间有那样深挚的过往,所以陆呦才那般信任他,遇着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人,便是蒋铎。

对他的依赖是天长日久养成的。

所以刚刚说,除了他,任何人都可以。

怎么可能......

只有他啊。

陆呦抽回了手,用纸巾包裹住受伤的手指头,低着头,表情不太自然。

蒋铎刚刚放完狠话,没过一秒钟便打了脸,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揉了揉鼻子:“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这是条件反射。”

“条件反射”四个字,倒把陆呦逗笑了,不过立刻忍住,板着脸道:“那你要赶快戒掉这种条件反射。”

“在戒。”

蒋铎低头抓起了她的衣服:“酒会都结束了,还缝什么?”

“这套衣服是我花了心思的设计,缝好之后,让模特穿了拍照,挂在店铺里当礼服款卖。”

他想了想,拿起了针线,准备帮她穿针引线、缝合接口。

不过陆呦一把夺过了衣服:“你又想搞破坏吗。”

他冷笑了一下:“是,一分钟不给你搞破坏,我就浑身不自在。”

便在这时,船身又晃动了起来,蒋铎立刻将她护在怀中,避免踉跄着摔跤。

广播里传来了船长的声音:“女王号撞上了暴风雨的风口,船身有些晃动,我们的每一间房都配备了安全间,请各位乘客前往安全间,等待暴风雨过去。”

紧接着,船身又是一阵东摇西晃,蒋铎将陆呦护在怀中,带着她踉踉跄跄地来到了衣物熨烫室内部的小型避难安全室。

每一件安全室都非常狭窄,仅容纳两三人同时站立,四面都是软墙,避免晃动的船身,造成游客身体的损伤。

他们刚进入安全室,头顶的灯光便暗了下来。

停电了。

蒋铎就在她对面,因为空间的狭窄,两个人几乎面对面地贴在一起,她的脸便正好对着他的胸口位置。

她尝试着动了一下,结果手肘便直接碰到了他硬梆梆的腹部。

“别乱动。”

他醇厚有磁性的嗓音,就在她耳畔响起,带了几分温热,刮着她的耳廓。

她立刻静止不动了。

黑暗中,她甚至能够听到对面男人和自己心脏噗噗直跳的声音。

船身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陆呦虽然极力稳住身子,但还是被推得撞在他的身上。

他倒也是“来者不拒”,直接将她护进了怀中,紧紧地缚着,避免她被撞得东倒西歪。

陆呦只能够抓着他腰间的衣角,尴尬地在他怀中撞来撞去,低着头,闭着眼睛,等待风浪平息。

两人的关系,从小便亲密无间。

在少不更事的幼稚年纪里,他甚至常常和她躺在同一张沙发上睡午觉。

所以即便是这样的亲密相贴,虽有尴尬,却并无不适。

陆呦摸出手机,想给陆宁打电话,让他呆在安全间里,不要乱跑。

不过手机信号暂时中断了。

蒋铎低头,看到手机屏幕的微光,倒映着女孩乖巧秀气的脸蛋。

舞会上的极具攻击性的妆容,此时此刻,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对于家人,她永远以温柔相待。

“那小子机灵。”蒋铎不动声色安慰道:“他比你更会保护自己。”

“我们...不会遇到事故吧。”她嗓音有些颤抖地问他:“以前坐游轮,也常发生这样的事?”

“这种万吨级游轮,一般的风浪都没感觉,这种程度......”

话音未落,船身又剧烈地晃了晃。

“这种程度,我们可能会上演泰坦尼克号。”他玩笑道。

“你、你危言耸听吧!哪那么多泰坦尼克号!”

手机的微光中,蒋铎低头淡笑了一下。

“你还笑得出来!”陆呦是真的紧张了起来:“还不快想想办法!”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蒋铎倚靠着墙,从容说道:“在灾难和死亡面前,人力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我...我不信。”陆呦倔强地说:“不到最后一刻,我才不要放弃。”

蒋铎不由得将她抱紧了些。

是啊,小青梅从小便是这样,倔强而坚强。

所以这些年,她靠着一己之力,生生地将家族负债还清了大半,还从死神手中将母亲留了多年。

所以蒋铎才害怕,做下这一系列的蠢事...

他害怕有朝一日,她真的不再需要他。

黑暗中,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女孩甩开他,他便又固执地抓住,如此几番之后,她便任由他攥着。

他掌心还缠着纱布,让陆呦又想到了刚刚酒会上两人的一番针锋相对的“相互伤害”。

小时候,他们之间其实没少发生这样的争执。

相互之间说一些违心的狠话,你一言、我一句,尖锐的言辞直往对方心里钻。

说过之后,他有没有后悔不知道,但陆呦总是后悔。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该欺负蒋铎,因为他没有妈妈,在蒋家又总是被其他人欺负。

但是有时候,真是被他气得脑子发昏,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

冷静下来之后,陆呦也想明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