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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祁颂回头望向床上的人。

显然, 玄虎统领仅一句话便抓住了他致命的弱点。

他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但唯独不?会不?顾及卜幼莹。

今夜若他强行违抗圣命, 与?玄虎队打起来, 那么最后只有一个结果——

那便是闹得人尽皆知。

这是卜幼莹最不?愿看见的。

他们的感情说到?底, 见不?得光, 他深知阿莹无?法接受自己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于是静默望了?她片刻后,他收回视线, 沉声吐出一句:“我跟你们走, 但.我要去勤政殿。”

说罢, 抬脚迈过门槛,在黑压压一片人群中,径直离开了?寝殿。

随后,玄虎统领也带着自己的一众队员撤了?下?去。

寝殿内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萧祁墨坐在床边, 目光落在同样安静的卜幼莹脸上。

四下?无?人, 他一贯沉着冷静的眼中, 终于流露出一丝疲惫无?力, 以及一抹悔意。

自己不?该如?此?不?理智, 故意激祁颂发怒的。

他明知阿莹不?想让祁颂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嫉妒的心, 故意将他们之间的亲昵展现给?祁颂看。

若不?是如?此?,阿莹便不?会吐血,病情也就不?会恶化。

他双手握住卜幼莹的手,置于额前,低垂着头仿佛在对漫天神明祈祷一般。

轻轻出声:“阿莹, 求你,别丢下?我.”

人都?道?权力之巅呼风唤雨, 要什么有什么,可如?今他也只能紧紧握住爱人的手,对虚空中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明们,乞求他们别带走自己的爱人。

如?墨般浓稠的深夜,萧祁墨轻手轻脚侧躺在她身边,躬着身躯,两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缓缓闭上了?双眼。

而黑夜的另一边,恢宏雄伟的勤政殿前,跪着一道?渺小却挺拔的背影。

自从汤后生了?病,为确保陛下?不?被传染,萧帝便只能每日都?睡在勤政殿里。

但此?时此?刻,他却在龙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本是让玄虎队将那小子关起来,省得他继续待在东宫,把与?太子妃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可没?想到?那小子竟然直接跪在了?勤政殿外?,这是做什么?逼迫他一个?皇帝向自己儿子妥协不?成?

萧帝又翻了?个?身,气?得重重呼出一口气?。

静默一息,他干脆坐起身不?睡了?,唤来身边总管,问?道?:“那小子还跪在外?面吗?”

总管躬身答他:“回陛下?,二殿下?还跪着呢。”

“他说什么没?有?”

“没?有,陛下?,二殿下?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奇怪了?,这不?符合这小子风格啊。

萧帝抚颌思考。

还以为他定会跟自己提条件呢。

一旁的总管抬眸瞄了?他一眼,眸底浮上笑意,轻缓道?:“陛下?,您若是实在担心二殿下?,不?如?亲自出去看看吧。”

“谁担心他了??”萧帝突然提高声量,“这小子成天给?朕闯祸,用得着朕来担心?朕不?担心自己的身体都?不?错了?!”

话落,总管眼底的笑意更?重了?:“陛下?身体康健着,活到?一百岁都?不?成问?题,自是不?用担心的。只是二殿下?他前些日子忙于南边赈灾一事,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想必还未曾好好休息过,若是再这样跪下?去,恐怕. ”

他适时停止了?话头。

在这宫里生活的都?是人精,更?何况是经历两朝的总管,他一眼便瞧出萧帝不?仅担心二殿下?,而且早就忍耐不?住,想出去看看了?。

可皇帝嘛,总得要个?台阶下?,而且这个?台阶不?能是自己给?,一定得是别人给?自己才行。

于是经总管这一提醒,萧帝忽然想起来赈灾一事,脸色顿时缓和许多。

他嗯了?一声,微微点头:“这件差事祁颂确实办得不?错,不?过他也不?能如?此?居功自傲,都?像他这样,那岂不?是人人都?敢朕作对了??”

“二殿下?哪是与?您作对啊,这是向您撒娇来了?。”那总管见他称呼都?变了?,便向身后不?远处的小太监使了?个?眼神,让他去拿陛下?的外?袍来。

“撒娇?”萧帝一愣。

“是啊,二殿下?这是撒娇呢,想求陛下?您疼疼他罢了?。二殿下?那性子您最是清楚的,不?懂说软话,也不?知如?何婉转,因此?想求您多关爱他一些,心疼他一些,便只能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

想是这一番话是萧帝从未在旁人口中听过的,闻言竟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也知道?,什么不?懂说软话,不?知如?何婉转,实则是在夸他刚正耿直,不?屑与?人虚与?委蛇。

虽然这些的确都?是良好的品质,可在朝堂上若仍是如?此?,那便只有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的份儿。

唉,看来自己这儿子还需要自己多加照拂啊。

想罢,萧帝徐徐起身,再叹一口气?:“还真是与?朕年轻时毫无?二致,算了?,出去看看吧,谁让这不?争气?的儿子是朕亲生的。”

总管笑起来,连忙取过小太监拿回来的外?袍为他披上,而后跟随在他身后一同走向了?殿外?。

今夜是个?旱夜,这般苦情的戏码既未下?雨也未下?雪,只有干燥的空气?和微热的晚风。

热得萧祁颂额角的碎发都?贴在了?脸上。

他安安静静低垂着头,倏忽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靠近,旋即眼眸一亮,抬起头来。

“爹爹.”

萧帝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张了?张嘴:“同你说了?多少次,这里是皇宫,在外?人面前不?能再喊爹爹。”

萧祁颂抿了?抿唇,既不?答应改口,也不?再出声叫爹爹。

真是从小就这么执拗。

萧帝叹了?声气?,再次肃声启唇:“你这般长跪不?起是何意?难道?,是想逼迫朕向你妥协吗?”

话落,他急忙摇头否认,用膝盖往前走了?两步,扯着明黄的袍角道?:“儿臣并非此?意,只是阿莹她如?今性命垂危,儿臣不?能弃她于不?顾,若父皇要罚儿臣,还请看在儿臣此?次赈灾的功劳上,待阿莹痊愈后再让儿臣受罚。父皇,儿臣求您了?。”

他终究还是改了?口。

萧帝重重呼出一口气?,这阵子因为处理传染病的事,身体本就疲乏劳累,现下?还要来处理自己两个?儿子的感情事,真是令人心烦。

他捏了?捏眉心,声音里不?知不?觉裹了?层躁意:“莹儿的身体自有太子看护,你去做什么?你又不?是御医,难道?你在身边照顾她就会好起来吗?”

说完,他顿了?一顿。

本意是想出来好好相劝于他,但没?想到?自己没?说两句,心头便忍不?住涌上一股烦闷。

于是为了?父子之间能平静的说一次话,他深吸一口气?,破天荒地?放软了?语气?:“颂儿,这个?时候就不?要给?朕添乱了?,待此?事过去,朕一定好好嘉奖你此?次赈灾,可好?”

闻言,拽着袍角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起青白之色。

看来父亲这是不?打算答应自己的请求了?。

萧祁颂望向他,眸子里含着几乎偏执的执拗,再次乞求道?:“父皇,儿臣不?要奖赏,儿臣什么都?不?要,求您让儿臣陪在阿莹身边,她需要儿臣!此?次之后,您无?论要罚要贬,儿臣都?心甘情愿。即便是您将儿臣贬为庶人,儿臣也愿意!”

“你!”萧帝怒不?可遏地?指着他,“逆子,真是逆子。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是吧?行,既然你这么爱跪,那就继续跪着吧!”

说罢,旋即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望着眼前逐渐消失的明黄背影,萧祁颂的头徐徐低垂,像难得落败的常胜将军,原本挺拔的脊背也逐渐弯曲起来。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落在膝盖前的地?板上,晕出一片小小的深色痕迹。

紧接着又是一滴,两息之后,无?数水滴开始接连不?断地?砸在地?板上。

他抬头望天。

这旱夜,竟开始坠雨了?。

.

天边破晓之时,卜幼莹仍旧未醒。

萧祁墨满怀期待地?睁眼,却又不?免布上一层失落,他的手仍握着她的,因而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体温在愈来愈低。

再这样下?去,恐怕她真的会生死难料。

这一夜他其实没?怎么睡,只是阖着眼眸休憩,但凡周围有一点动?静便会让他睁眼。

可一夜过去他睁开数十次眸子,却无?一次是她发出的动?静。

浓重的无?力感几乎让他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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