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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寒差人将那两具枯骨从榻上搬下来,打算查清身份后好生安葬。

但相隔的时间太长,要找出这两具尸体的身份颇为困难。松晏思来想去,终还是决定同单舟横去一趟桃山,去找当年与玉佛交好的神仙,将当年发生的事问个清楚。

步重原先不打算让松晏跟去,但拗不过松晏,再加上单舟横一个劲儿地捣乱,便只好妥协着随他一起前去。心想至少人在眼前,容殊也不会那么快就朝他下手。

顾念着松晏旧伤未愈,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三日后,方至桃山脚下。

桃山,顾名思义是一座种满桃树的仙山。

松晏等人在山门前驻足,仰首只见眼前的山岳高耸入云,怪石嶙峋。

山上确实种着不少桃树,但大多已经枯死腐朽,满地枯枝败叶。夏风一吹,便胡乱裹着黄土往脸上扑,呛得松晏直咳嗽。

山间天地灵气尽散,无生灵,无人迹。

单舟横彩绸一挥,在三人身旁画下结界,挡住扑面而来的煞气怨灵,语气不算轻松:“看来桃山出事了。”

松晏接过步重递来的水,缓过些许,抬头只见结界外尘土飞扬,一团又一团黑雾接二连三地撞在结界上,随后散成黑漆漆的墨,又在眨眼间消散。

他忍着嗓子里的痒,沙哑道:“这些都是邪灵......桃山死了不少人。”

步重颔首,捏诀在结界上又添一层神力:“这山脚下有封印,将这些邪灵困在山上,这才没让它们下山祸害人。”

“封印还没消失,那这么说来,”松晏眸光一闪,“桃山上的神仙应该还在这儿。”

步重:“嗯,上去看看。”

语罢,三人便顺着狭小蜿蜒的山路往上走。头顶枯枝交错在一起,间或掉下些枯黄的叶子,但脚下的泥土却松软潮湿,丝毫不像是缺水的样子。

“崽崽......”

松晏忽然驻足,耳边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呼唤。这声音夹杂在穿林而过的风声里,十分模糊。他顿了顿,只觉得这声音分外熟悉,但再想细听时周遭已没了声响。

步重回头,见他站在原地发愣,便叫了他一声。他这才回神,疾走两步追上两人的步伐。

“在想什么?”步重咬着不知从何捡来的狗尾巴草,斜斜扫他一眼。

“我刚才好像......”松晏思索片刻,慢吞吞道,“听到有人在喊‘崽崽’。”

闻言,步重甩着狗尾巴草的手动作一停。他咬着狗尾巴草末端,含糊不清地说:“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到这儿来找小孩,你肯定是听错了。”

松晏怔怔地发呆,想反驳几句但最终没说出口,因为那声音实在像是......沈万霄。

单舟横走在最前头,他这一路似乎没留意身后两人的对话,只是招招手让两人上前。

步重往松晏肩上一拍,推着松晏便往前走:“别想那么多了,先过去看看。”

待两人走近,单舟横皱着眉不满地抱怨起来:“怎么磨磨蹭蹭的,这鬼地方可不好多待,咱们还是快去快回吧。”

松晏应声,步重咬着狗尾巴草不屑于看他。

单舟横倒也没计较步重的无礼,只是伸手往面前一棵枯树上一指,下巴稍抬:“喏,你们看,这树被烧过。”

闻言,步重吐出狗尾巴草,与松晏一起凑上前去。果真见那树上乌漆嘛黑的一团,但又不像是整棵树都被烧过,而是只有那一块地方曾受过灼烧。

“奇怪,”步重兀自嘟囔,纳闷不已,“这树怎么长得这么奇怪,像是......”

他退后几步,将那棵树全部纳入眼底:“吊死的人?”

松晏打量着焦痕,指尖碰到被烧得发黑的树皮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挺直腰板:“这是裂——”

“裂云树——不好!快过来!”步重猛然想起,这歪脖子树是长在生死两界边缘的裂云树,会将人拖进上一个死在树下的人的记忆里,直到记忆终止,一切烟消云散。

但他记起来的太晚,是以即便是马上朝着松晏伸手,也没来得及抓住松晏。只好眼睁睁看着松晏与单舟横被树干里长出的漩涡吞噬。

“松晏!”没拉住松晏,步重抬脚愤愤踹在裂云树上,火冒三丈,“你这王八羔子!一个个都欺软怕硬的!有种来拖小爷啊!非逮着他不放......”

裂云树被他踹的东倒西歪,却没倒下,甚至冲他摇动干枯的树干,仿佛在挑衅他。

他怒意更甚,当即朝着裂云树挥鞭子:“你他娘的!”

凤羽鞭忽然被攥住。

步重抬眸,见是沈万霄,脸色顿时更差:“你来干什么?”

沈万霄扫他一眼,捏诀使业火烧上裂云树。

火舌舔舐过焦黑的树皮,裂云树顿时呜咽不已,颤着枝条遁地欲逃。

沈万霄却先一步划下火圈拦住它的去路,声音发冷:“打开。”

“你疯了吧?”步重见他与裂云树说话,不由瞪大双眼,“这家伙连灵智都未长全,怎么可能会听......”

步重讪讪闭嘴,蓦地想起业火是天河里真佛的尸骨所化,而这裂云树是真佛剥离的七情六欲所化,两者间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果不其然,面前的裂云树嚎啕大哭,树干上张开一个又一个巴掌大的漩涡。

-

不知脑袋磕到何处,松晏只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整个人便被拖进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他咬牙挨过脑后的疼,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像是海浪,将他扑倒在起伏的海水之中。他奋力蹬腿,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耳边寒冷的风呼啸而过,吹乱他的发髻。

大抵是坠入无边无尽的黑暗。

松晏在强风里勉强睁开眼睛,但目光所及皆是黑暗。

“单舟横!”下坠中,松晏竭力喊了两声,回应他的却只有虚无缥缈的回声,单舟横不知是落到了何处。

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一切都变得十分缓慢。恍惚间,松晏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劲风刮在脸上的刺痛又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一炷香的功夫,又或者是一眨眼的功夫,再或者是一个时辰、一天、三天......松晏在飞鸟不知所云的叫声里醒来,咸涩的海水几乎没过他的胸膛。

松晏呛了几口水,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头顶白灿灿的日光几乎要将大地吞噬。

——这是一片乌黑的海,压抑、阴暗。而海边雪白的沙粒之中开满鲜红的花,夺目、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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