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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在外面购置了宅子,还与你二叔、三叔合开了一家酒楼,听说生意很好。咱们出去自立门户,不在这侯府里待了。”齐氏打开箱笼收拾细软,眉眼间的愁苦淡去很多。输都输了,她总不好再责骂女儿,想必女儿才是最难受的人。

林淡略松口气,这才把藏在床底的一口描金紫檀木箱子拖出来,低声道:“那金刀和菜谱我就给严朗晴还回去了,顺路去向老侯爷请辞。”

齐氏盯着那口箱子怔愣良久,终是无奈叹息:“去吧。”

林淡并未打开箱子欣赏那把令人神往的御赐金刀和传说中的食神菜谱,直接便送去了小侯爷的院子。如今严朗晴还是小侯爷的贴身丫鬟,领着小灶房的差事。

林淡到时,严朗晴正在哀求小侯爷去为自己要回金刀和菜谱,她担心林淡不甘心,把金刀和菜谱毁了。金刀毁了还能修理,菜谱若是被一把火烧了,那她处心积虑混进侯府里来还有什么意义?若非齐氏晕倒,而林淡一眨眼功夫便溜得无影无踪,她必定会当场让她们把东西交出来。

小侯爷对林淡略有了解,心想这种玉石俱焚的报复手段对方还真干得出来,于是便答应为她出头。两人正准备去找人,却见一名小厮捧着一口箱笼走进来,说是林姑娘送的,打开一看正是金刀和菜谱,两样东西都用红绸布仔仔细细裹着,保存得十分完好。

小侯爷下意识地朝严朗晴看去,严朗晴脸颊一红,面露难堪。刚才那些未雨绸缪的话,如今再看倒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二人走到门外,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已慢慢远去,步履从容。

·····

林宝田虽然颇受侯爷重用,平时得到的赏赐也多,却都被他拿去接济两个兄弟或是购买珍贵食材,并未留下多少银钱。齐氏满屋子都找遍了才翻出一百二十两银子,顿时有些傻眼。好在她们在府外还有房产和铺面,倒也不用为以后的生活发愁。

齐氏的乐观并未感染到林淡。在林淡的记忆中,林宝田的两个弟弟可不是省油的灯,有了难处只管找哥哥,有了好处悄悄独吞,很是自私自利。他们说是替林宝田经营酒楼,却不见按月送来收益,除非酒楼生意下滑,需要研制新菜色,才会低声下气地求上门来。如今林宝田“金刀御厨传人”的名声已毁,也算是间接毁了酒楼的生意,他们能甘心才怪。

果不其然,当齐氏寻到夫君购置的宅院想要安顿下来时,却发现宅院早被二房和三房占去,说什么也不让她们进门,还拿出只写了老二和老三名字的房契,让她们赶紧滚蛋。

齐氏还想理论几句,两房妯娌便放出话来,让她只管闹,也好替大伯宣扬宣扬他早已烂透的名声。齐氏碍于脸面不好当众吵闹,抹着眼泪朝酒楼走去。她知道酒楼十有八.九也被两个小叔子霸占了,但没亲眼看见终究是不死心。

林淡默默搀扶她,并未发表任何看法。怪只怪林宝田太信任两个弟弟,购置房产、经办酒楼时从不过问细节或索要凭证,如今就算去衙门打官司也赢不了。更何况他死后声名狼藉,足够大家否定他的一切,又哪里会有人为他的遗孀和遗孤出头?

林淡一路走一路承受众人的指指点点,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走到酒楼后果然被掌柜拦在门外不准进,还叫嚣着让她们把地契或股份凭证拿出来,否则便要报官。

齐氏气得眼睛通红,却找不到言语反驳。林淡抚了抚她不断颤抖的脊背以做安慰,抬头看去,却发现酒楼的招牌已经变了,从“林氏酒楼”换成“严家菜馆”,红底描金的牌匾显得十分气派。

林家老二走出来,指着牌匾说道:“大嫂,哥哥做下的那些丑事可真羞煞我等!如今我和三弟已做主把属于大哥的五成干股送给严家,算作赎罪。您找我闹也没用,欠了人家的咱们得还啊。大哥造的孽咱们替他还了,也好积些阴德,叫大哥下辈子投个好胎。您若真是为大哥着想,为咱们林家的声誉着想,便消停些吧。”话落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路人听了这话纷纷鼓掌叫好,说林家老二和老三与他们的大哥完全不一样,有良心、讲仁义,十分难能可贵,他们日后定然常来照顾酒楼生意。

齐氏面色煞白,摇摇欲坠,林淡却低下头冷笑开来:林家这两房真是好算计,拿大哥的遗孀遗孤做筏子,一下就把他们从这场身败名裂的灾难中摘出去,还保住了酒楼的营生。若是林宝田有他们的半分精明,也不至于让妻儿沦落到这等下场。

但人已经死了,如今说什么也无用,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正经。林淡心念一动便想带齐氏离开,却见严朗晴协同其父一块儿坐车来了,还有小侯爷骑马伴在一旁,排场看上去挺大。

林老二和林老三连忙迎上去,又是弯腰又是鞠躬,态度好不谄媚。

小侯爷面无表情地下马,顺手给严朗晴掀开车帘。严朗晴脸颊微红,笑容羞涩,瞥见站在一旁的林淡,不禁微微一愣。

林淡看也不看二人,扶着母亲便要离开。或许是她视而不见的态度惹到了严朗晴,对方性子一冲,想也不想就张口道:“林淡,既然你已经输了,那么日后还请你莫要再以金刀御厨的传人自居,也莫要再做严家菜。”

林淡性子很淡,却并不代表她愿意站着挨打。之前选择息事宁人是因为她知道情况对己方很不利,再怎么争抢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省下力气想想今后该怎么办。如今严朗晴想把人往绝路上逼,她便忍无可忍了。

虽然林淡特意多做了一些晚饭,但大家依旧没怎么吃饱,主要是三名壮汉胃口太大,卷饼的速度也太快,人家刚吃完一个,他们已经连塞了三个,看着着实气人。

林淡依旧吃得很少,一入夜,她的咳嗽就会加重,喝过药后便钻进马车里睡觉,大家也都自觉放轻手脚,生怕吵着她。

三名壮汉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坐下,替车队守夜。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车队里的人全都撑不住睡了,他们还很精神。

“难怪沈老头离开的时候那么舍不得林掌柜,还说林掌柜病了,他吃什么都没滋味,原是这个缘故。”罗铁头平躺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肚子,“刚才那春三鲜卷饼太他娘的好吃了,可惜有点少,我没怎么吃饱。”

“你是不是又饿了?”赵六拿着一根木棍拨弄篝火。

“饿了,”罗铁头翻了个身,一边砸吧嘴一边呢喃:“不知道明天早上会吃什么,我还想吃卷饼。”

想到那卷饼的滋味儿,赵六偷偷咽了一口唾沫。他也想吃卷饼,那么鲜的卷饼,连续吃上三个月也不会腻。

“别说了,你们睡吧,我来守夜。”俊伟男子沉声开口。

首领向来说一不二,赵六和罗铁头也没推辞,很快就睡了过去。少顷,暗夜中响起一阵腹鸣声,所幸大家都已熟睡,无人知晓。

翌日,林淡的病又比昨日好很多,天没亮就爬起来给大家做早餐。掌柜都起来了,伙计们自然不能偷懒,陆陆续续爬起来打水、烧火。

“你守了一夜?”看见坐在火边的俊伟男子,林淡略有些意外。

男子点点头,张张口,却没说话。

林淡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主动询问,“你有事?”

“无事。”男子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今天早上咱们吃什么?”

林淡不由莞尔,“早上我熬一锅白米粥,煮一些面条,再做几个小菜。你们想喝粥的喝粥,想吃面条的吃面条,且随意。”

男子点点头不再说话。躺在他身边的两名壮汉却醒了过来,咕哝道,“林掌柜,为啥不吃卷饼?白粥面条哪里有卷饼好吃。”

林淡笑着摇头,“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见天吃,每餐总得换个口味。”

芍药走过来,笑嘻嘻地道,“师父,面和好了,粥也熬上了,您去炒菜吧。”末了看向赵六和罗铁头,语带调侃:“两位大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师父可以连续数百天做不重样的菜,我们吃还吃不过来呢,你们却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林掌柜做什么我们吃什么。”被首领一瞪,两名壮汉再不敢发表意见,心里却格外想念昨晚的卷饼。白粥和面条也就是那个味儿,能有春三鲜好吃?

但很快,林掌柜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只要手艺了得,简简单单的白粥和面条也可以成为无上美味。她把封存在罐子里的油渣取出来剁碎,放入锅里翻炒,再把焯水的香椿切成丁,汇入碎油渣。香椿的汁水和油渣的油脂互相渗透,化成一锅浓羹,伴随着每一个沸腾气泡的炸裂,爆出一股股奇香。待油渣熬得软糯,香椿的香味也被彻底激发后,林淡迅速倒入生抽、飞盐、胡椒等调味料,翻炒数次,出锅。

“好香好香!”芍药和杜鹃一块儿把装臊子的陶盆抬走,边抬边吸鼻子。

原本还不想吃面的赵六和罗铁头,这会儿都快兜不住满嘴的口水了。

林淡犹觉不足,炒完臊子又蒸了一大碗咸鱼,弄了一道凉拌马兰头,还从罐子里取出一些腌菜一一装盘,这才开始做手擀面。手擀面煮熟,白粥也熬得差不多了,大家伙儿连忙拿出各自的碗筷,等待开饭。

“行了,快吃吧,吃完我们好赶路。”林淡洗干净双手,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子。

三名壮汉不愧是练家子,眨眼间已捞上来三碗热腾腾的面条,用臊子搅拌均匀,唏哩呼噜地吃起来。香椿和油渣均是香味浓郁的食材,二者融为一体,越发香得出奇,而香椿的鲜嫩综合了油渣的焦糯,滋味堪称绝妙。面条也做得十分筋道,每一根面都吸饱了臊子的汁水,满满嚼上一口,既软又弹还咸香无比的口感瞬间便征服了三人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