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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王把能找到的医书全送来仁心堂,满满当当十八口箱子,此时正堆放在前堂,甫一靠近便能闻见浓郁的书香味儿。有姝最爱读书,立刻打开最顶上的箱子,找出几本翻看,然后大失所望。

每一个行业的传承,临到后来总会渐渐缺失,正如他承继的道法那般。上上辈子,他曾跟随老鬼张济民研习过中医秘术,当时只觉平常,现在再看,许许多多秘术与药方却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变成了玄之又玄的传说。这些书或许在时下算是无价之宝,放在一千年前却是最粗浅的东西。

有姝只略微翻了几页就兴趣全无,取出一张黄符纸,又把敛去金光,仿佛变成普通毛笔的阴阳点化笔拿出来绘制符文。

郕王见他不受教,难免感到头疼,叹息道,“本王送这些书来,难道是让你摆着好看的吗?你想重振门楣,必须习得一身过硬医术,否则下回遇见真正需要救治的人,又该如何?前几次是你运气好,又脑子活络,这才险险避开,但总有你避不开又拒绝不了的人吧?本王不是无所不能的,可以护持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本王也有力竭的时候。”

在见到少年的一瞬间,他自然而然就把对方当成了需要庇护的雏鸟,然后展开羽翼将他拢住。这感觉来得迅疾而又莫名其妙,但他却升不起一丝一毫抗拒。

有姝涩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不如这样吧,我若是治好五个周妙音治不好的病人,你就把她辞了,让我做你的专属大夫。”

郕王思忖片刻,颔首道,“也可。但话说在前头,哪怕其中一人你治不好,从此就得给我好生研习医术,再不可整日晃来荡去,无所事事。”

“成交!”有姝立刻跑到主子跟前,举起白-嫩的手掌要与他合击一下。这是他与孟长夜形成的习惯性动作,但凡打了胜仗,或遇见值得庆贺的事,就会凑在一块儿拍一拍。

郕王满头雾水,正欲发问,左手便被少年拉住,与他的掌心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少年双眸璀璨,嘴角含笑,仿佛得到莫大的赏赐,令他也变得明朗开怀起来。

见主子心情好了,有姝趁机询问,“要不我现在帮你把把脉?”

“这么有信心能取代周妙音?”郕王边调侃边伸出手,让少年探看。

有姝把手掌搓热,似想到什么又转回书桌后,快速画了一张凝神静心符,指尖微微一捻便把它点燃,放进茶水中搅拌均匀。张贵见了心里发慌,忍不住开口,“宋掌柜,您别是想让咱们王爷喝这种烟灰水吧?”

“不一定,有事就喝,没事便不用喝。”

“什么叫有事?什么叫无事?”

“届时你就知道了。我这叫防范于未然。”有姝将符水摆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认真给主子把脉。

素来患有洁症的郕王,这回竟破天荒地不加以反对。他一只手被少年握住,一只手托腮,用饱含兴味与温柔的目光一寸一寸勾描少年秀丽的五官,却在下一刻皱紧眉头,痛呼失声。张贵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搀扶。

有姝也受惊不小。为了切实掌握主子的病情,他把精神力输入主子体内,却发现存储在他四肢百骸里的紫薇帝气正丝丝缕缕地朝心脏涌去,但这种汇聚方式却并非为了温养破碎的心脉,反倒像是被它吞噬,从而消失得无影无踪。按照这个速度,再过十几二十年,主子的力量会彻底消散,从而变成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莫说下辈子投入富贵人家,便是转世都成了问题。

换一句话说,主子的命数正在被吞噬篡改,如果不能扭转,恐怕会就此魂飞魄散,而根源则隐藏在心脏中。

有姝心下一急,输入的精神力就增多一分,随着帝气流入心脏后仿佛被什么活物狠狠蛰了一下,痛不可遏。当主子呻-吟时,他也正捧着脑门,勉强压抑剧烈的震荡感。

张贵不知内情,斥责道,“宋掌柜,你究竟对王爷干了什么?王爷金尊玉贵,若是发生什么不测,你担待得起吗?这病咱们不让你看了,还是找周大夫靠谱。至少周大夫把脉的时候从不会弄得王爷如此狼狈。”

有姝并不搭理他,用颤抖的双手端起茶杯,喂主子饮用符水。符水甫一下喉,便似冷泉淌过岩浆,把沸腾暴烈之感尽数带走,只余一片清明。这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眨眼间,郕王就已面色红-润,眉峰舒缓,把气势汹汹的张贵噎得够呛。

“好,好了?王爷您好了?”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郕王不答,正待去扶有姝,却被他推开,继而跑到书桌后,快速画了一张凝神静心符,烧成符水后一气儿灌进肚子里,总算缓了过来。他定了定神,沉重道,“王爷,你得的恐怕不是心疾。”

“不是心疾,那是什么?”郕王心绪丝毫不乱。

“我目前也不知道,我得好好想想。总之这个病,周妙音治不好,你赶紧把她辞了吧。”话题不知怎的又被他绕了回去。

郕王哭笑不得,“等你治好那五个病患再说吧。若是治不好,你便乖乖去学堂读书,再不然我就亲自给你准备束脩,前去拜会周大夫。”

有姝最忌讳的人便是周妙音,一听就炸毛了,“什么,你让我拜她为师?我给人看病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你且等着,她治不好的第一个病人立马就要上门了,我与她孰高孰低一目了然。”话落取出一张黄符纸,挥洒而就。

郕王最喜欢看他被人踩了尾巴后脸颊涨红,双目湛然的小模样,于是也不反驳,只管命张贵搬来一张椅子,紧挨着他落座,津津有味地欣赏他双颊鼓鼓,气恼万分的侧脸。

张贵方才的确被宋掌柜吓了一跳,进而对他产生疑虑,却又在他迅速的补救中更添几分信任。周妙音虽然也屡屡把王爷救活过来,却总是把王爷折腾得不轻,按-压胸膛倒也罢了,你一个女子,总是亲王爷嘴儿是怎么回事?人家宋掌柜一杯符水灌下去立马见效,瞧王爷现在这样,竟一点没有犯病后的虚弱,反而更为神采奕奕,果真是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这样想着,他对宋掌柜的话自是深信不疑,走到门外眺望周氏医馆,等待他口中所说的“第一个病人”。

与此同时,周妙音已准备好手术器具,正准备动刀。为了保证成功率,她常常会从指尖逼出几滴灵泉水洒在病人患处,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但水珠刚落入老妇双眼,就听外面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音,紧接着便有一道细小的闪电当空劈下,把后院那棵活了上百年的老槐树劈成两半。

周妙音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所幸刀尖尚未触及老妇眼珠,这才没造成医疗事故。

“打雷了?怎么可能呢?”几名学徒连忙跑出去查看,医馆外也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路人。

正所谓“冬雷震震夏雨雪”,这都是极为罕见的异像,普通人一辈子恐怕也遇不上一次,更何况今天这声雷鸣来得更为蹊跷,竟出现于晴日当空之中。老百姓抬头望天,均被黄橙橙的阳光刺得眼晕,又哪能看见半朵乌云。

“这是谁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吧?”大伙儿议论纷纷。

“闪电劈在周氏医馆,莫非是周大夫?”

“不可能,她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每隔七天就免费给大伙儿看病,没钱抓药的还能赊账,老天爷劈谁也不会劈她。”

“还真有可能劈她。方才宋神仙喊那话你们听见了吧?”

“宋神仙是谁?”

“就是那个‘唯我能治’。”有人指指隔了两个店面的仁心堂,小声道,“他方才明明白白说了,让周大夫不要给老人家开刀,说是会被雷劈。跑堂的伙计还说他犯了病,在胡言乱语。你瞅瞅,这是胡言乱语吗?前几回他算命一算一个准,这回连天象都能预料,这可不是凡人该有的本事。”

“还真是这么回事!莫非他看出来那老妇是个妖怪?”这话真有些惊悚,把大伙儿吓得瑟瑟发抖,却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坚决不肯离去。

张贵眼睁睁地看着紫色闪电穿空而过,掼入周氏医馆后院,头皮差点炸开了。他火急火燎地跑进前堂,高声叫喊,“不得了,不得了!宋掌柜,真被您料中了,周大夫被雷劈啦!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有姝瞅瞅八风不动的主子,便也摆出淡然之态,摆手道,“佛曰不可说,且等他们自个儿求上门来。”

张贵被他高深莫测的样子糊弄住,只得擦掉额头冷汗,继续跑出去查看。另一边,周妙音却是个不信邪的主儿,生怕麻沸散的药效过去令病人受罪,再次举起手准备动刀。

滋滋滋,有细微的紫色电流从老妇白茫茫的眼瞳里窜出,经由手术刀流入周妙音体内,电得她浑身发麻,头发倒竖,更有一股闪电极其精准地落在手术室上空,把瓦片、房梁炸得四处乱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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