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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 奴婢将白娘安置在西厢房了。”梓枬捧着茶碗上前。

苏霁华收拢掌中暖玉, 目光落到木施上,那里挂着贺景瑞的大氅, 她已亲自用熏笼熏过, 用的还是上等的沉香, 与她平日里用的一般无二。

“梓枬, 派人将这大氅替大司马送过去。”

“是。”梓枬应声, 小心翼翼的取下那大氅出了屋门。

苏霁华靠在榻上, 听到西厢房处传来一首绕梁小曲,语娇调软, 甚为好听,只太过凄凉。

披衣起身, 苏霁华拢着袖炉走出主屋,往西厢房去。

“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锦衣冠盖, 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 倚轻风、佩环微颤。

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 急趋莲步, 进退奇容千变。笑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肠断……”

白娘身穿袄裙, 正站在屋内唱曲,瞧见苏霁华, 赶紧盈盈行礼告罪, “可是白娘扰了大奶奶?”

苏霁华站在户牖处, 先是扫了一圈屋内,然后才将目光落到白娘身上。“你本该跟着二爷,却随了我这个寡妇,生受了委屈。”

白娘拢袖跪地,朝着苏霁华叩拜道:“若是无大奶奶,白娘怕是就会被那二奶奶给乱棍打死了。”

虽是个戏子,却看得透彻,那二奶奶不是个好相与的。从上辈子能心狠手辣的将苏霁华吊死来看,这白娘若是真进了二房院子,不出几日怕是就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曲?我听着倒是不错。”苏霁华踏进屋子,白娘赶紧给她倒了一碗热茶。

“这小曲名唤《柳腰轻》,是……”白娘面露难色。

“但说无妨。”听这名字,苏霁华已然猜到不是正经曲子。

“是柳大诗人曾赠与一名妓之词。”

苏霁华垂眸盯着眼前的茶碗,却不饮,只拢着袖炉道:“讲的是什么?”

“讲的是一名妓英英,一无所有,生下便要风月卖笑,她只会舞,只能舞,以此取悦他人,揉断心肠。”白娘似感同身受,话到深处,红了眼眶。

“白娘,将这曲教与我吧。”苏霁华突然道。

“大,大奶奶要学这曲?”白娘瞪着一双眼,吓得声音都结巴了。

“怎么,你不愿教?”苏霁华抬眸,眼尾上挑,透出媚色。

“白娘的命是大奶奶救的,自然是愿意教的。”白娘点头,转身入内,片刻后拿了一张素纸出来递与苏霁华,“这是词曲。”

苏霁华接过,有些讶异。“白娘的字娟秀工整,真是写的不错。”而且一勾一画之间,笔锋隐有些熟悉的味道。

“略学了些皮毛,比不得大奶奶。”白娘拘谨的站在那处,似是对苏霁华有些畏惧。

“别傻站着了,坐吧。”

“是。”白娘落坐,与苏霁华两两相看,片刻后终于颤着嗓子开始教苏霁华唱曲。

苏霁华声媚音娇,嗓音却又带着一股奇异的清冷感,原是最适合唱曲的,但她偏生就是个五音不全的调,任凭白娘磨破了嘴皮子,唱哑了喉咙都没能掰过来。

“怎么,我唱的不好吗?”看着面前一脸菜色的白娘,苏霁华蹙眉。

白娘慌忙摇头。

有些人唱曲,不知自己五音不全,声调全无,苏霁华便是这样的人,她自觉自个儿唱的还不错,完全就忽略了白娘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菜色表情。

天色稍晚些,苏霁华拿着词曲回了正屋,白娘喘下一口气,赶紧阖上木门。

正屋内,梓枬给苏霁华端了晚膳来,听到苏霁华那哼哼唧唧的曲调子,手里头的瓷盅没端稳,差点就砸了。

苏霁华抬眸,语调清冷,“近几日怎么越发毛手毛脚了?”

梓枬赶紧跪地告罪。

近几日的大奶奶,真是愈发不正常了。

“白娘那处,你留些心看着人。”苏霁华突然道。

梓枬神色微愣,“大奶奶,可是这白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多了去了。”苏霁华抿唇。

*

寅时,苏霁华起身梳妆打扮。屋外天寒,她披上大氅,又拢了个袖炉,这才出了屋子。

穿过房廊快步走至耳房侧边东院墙,苏霁华轻车熟路的爬上假山,果然又看到了那在院中练剑的贺景瑞。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曲。那飘飘忽忽,五音不全的调子穿过溯雪传至隔壁院内,犹如阴寒地间的孤鬼索魂。

贺景瑞手中利剑不停,苏霁华唱的愈发起兴。

贺景瑞收剑,苏霁华偃息。

男人立于院内,抬眸看向那靠在假山石上的苏霁华,眸色清冷,却并无情绪。

苏霁华睁大眼,与贺景瑞对视。

贺景瑞上前,立于墙下,俊美的面容上隐带薄汗。他虽仰头,却丝毫不掩周身气势,利剑锋芒,眉目清朗。

“天寒,早些回吧。”朱门大院,独守空闺,许是都将人憋出病来了。

“我带了袖炉。”苏霁华亮出自己藏在宽袖内的小袖炉,“我让下人送去的大氅,三叔可收到了?”

堂堂一个李家大奶奶,坐在假山石上说话,贺景瑞却并无不悦,只点头道:“收到了。”

贺景瑞原也没注意,现下站在墙下,闻到从苏霁华身上传来的沉香味,才知晓自己那大氅上沾着的,是她房内的沉香,如此,便平白添了一些暧昧。

“还有这块暖玉。”苏霁华从宽袖暗袋内取出那块暖玉,弯腰递给贺景瑞。

青葱玉手携着一方暖玉,那凝脂肤色比之玉色更甚,纤细皓腕青络尽显,仿若凝着雪霜。

“这暖玉本就更衬女子,大奶奶拿去吧。”贺景瑞未接,只眸色怪异的看向苏霁华,良久后才道:“莫爬假山了,当心湿雪石滑。”

言罢,贺景瑞转身欲走,苏霁华赶忙喊住了人,却是不想身子前倾,直接就顺着那墙头跌了下去。“啊!”

贺景瑞眼疾手快的抬手接人,苏霁华手里的小袖炉飞出来,倒了贺景瑞一头一身。

铜制的小袖炉里头熏着沉香,幸好已然不烫,那窸窸窣窣的细灰贴在肌肤上,尚带温度。

“大奶奶无事?”被浇了一头一身,贺景瑞依旧十分沉稳,他放下怀中的苏霁华,看到她那张仓皇小脸。

虽已嫁为人妇,但尚不过十八,也还是一个姑娘家。而且若论起来,他也是有愧于她的,而且是误了人一生。

放缓了声音,贺景瑞又问了一遍,“无事否?”

苏霁华摇头,然后突然身形一晃跌在贺景瑞怀里。贺景瑞下意识的伸手将人揽住,温香软玉在怀,掌中是柳纤腰,男人呼吸一滞,鼻息间满是摄人的沉香味。

“三叔,我前几日崴的脚还没好。”怀中女子掩着眉眼,声音轻细。

贺景瑞将手里利剑递于苏霁华,然后道了声“得罪”,便抱着人踏石而上,进了春悦园。

“大奶奶住在何处?”男人的身上尚带着沉香灰,苏霁华单手搂着怀里沉甸甸的剑,单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指尖触到男人脖颈处的外露肌肤。因为刚刚练完武的关系,男人身上温度炙热,灼烫人心。

苏霁华下意识缩了缩手,指尖轻动轻移,搭住了那绣着精致绣纹的领子边缘。

没听到苏霁华说话,贺景瑞语气轻柔的又问了一遍。

苏霁华敛眉,纤纤素手遥指正屋方向。

时辰尚早,春悦园内无人,贺景瑞带着人进了正屋左室。

女子香闺地,贺景瑞也是头一次进。左室睡房里置着不多物具,香塌熏炉,盥匜厢奁,木施绣床,朱窗下还有一张盖着厚垫的绣墩。丝丝缕缕,都透着女子的纤柔气息。

将苏霁华置于榻上,贺景瑞抬手取剑,却是不经意触到苏霁华的手。

那手香肌玉骨,带着凝脂冷意,与贺景瑞炙热的肌肤贴在一处,犹如冰火两重。

贺景瑞后退一步,转身欲走,正屋木门处却突兀传开轻叩声。“大奶奶?”来人是朱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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