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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不管父子关系如何,杨连是一直对李宿尊敬有加的,“太子殿下近来因您的事总是夜不能寐,十分担忧您的安危。”

李宿浅浅勾起唇角。

他竟然笑了。

“父王关心儿子,是父王慈爱,儿子惹父王担忧,是儿子不孝。”

自从他过了十岁上,杨连几乎没见他笑过。

但凡有些小模样,一般都是贵妃娘娘在场时,面对旁人的时候,李宿从不给好脸色。

即便是对太子李锦昶,父子两个就差剑拔弩张,更不可能笑脸相迎。

但现在李宿却不同。

杨连心中反复思量,道:“殿下,几位阁老正在勤政斋议事,特地叮嘱臣让殿下先去雨花阁小坐。”

李宿笑着点头:“好。”

他态度骤变,整个人的气质也跟着变了,这令杨连心中惴惴不安。

太孙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是说,他也留了后手?

杨连喊了徒弟刘发过来,让他好好伺候太孙殿下。

李宿原本就不着急,现在更不着急了。

他悠闲地坐在雨花阁里,看着忙着给他煮茶的刘发,不经意问:“父王近来很辛劳吧,这时候都要晚膳,还未曾忙完。”

刘发年轻,只二十来岁的年纪,因乾元宫此处人手不够,才被杨连提拔上来。

面见李宿本就紧张,现在他又如此问话,更是汗如雨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直都很勤勉。”

刘发结结巴巴说,紧张得都不行了。

他原也偶尔伺候过李宿,只当是太孙殿下冷傲寡言,几乎不同人说话,同现在大不相同。

李宿抬眸看向他。

刘发年纪比他大好些岁数,入宫也有十几年光景,只是杨连在太子身边一向强势,年轻人轻易凑不到太子身边去。

同样是大伴徒弟,刘发就比陛下身边的秦见差远了。

如此可见,人跟人是不同的。

在营地时,苏家军参将冯章已经把苏家的打算和贵妃娘娘的计划都说给他听,李宿对太子的谋划也略微有了猜测。

两相之下,事情竟是按照他所期望的发展。

有时候李宿都觉得世间之事太过奇妙。

以至于他还未如何动作,机会就送到眼前。

所以,太孙殿下心情甚好,也不再冷漠视人。

他心情一好,旁人的心情就不太妙了。

刘发伺候了一刻,腿就有点软了,若是平时,李宿一定叫他退出去看着心烦,此刻却并非如此。

李宿一边吃茶,一边慢条斯理吃着御膳房呈上来的枣泥糕,还跟刘发点评:“不好吃,馅料发苦,糖又太多,味道很怪。”

刘发:“……”

刘发:“是,小的这就去训斥御膳房差人。”

李宿:“不用。”

李宿吃了一块枣糕,还是觉得有点饿。

他顿了顿,对身边的贺天来吩咐几句,贺天来便冷着脸退了下去。

刘发更慌了。

他站在雨花阁门口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脑子里一团浆糊,瞧着都快昏过去。

就在这里,李宿的声音响起:“近来,孤的弟弟们是否经常进宫?”

刘发下意识回答:“太子殿下公务繁忙,郡王殿下经常入宫陪伴。”

李宿垂下眼眸,吃了口茶。

“真是父慈子孝,令孤感动。”

刘发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太孙殿下,求您饶小的一命。”

李宿眼神都不停留在刘发身上。

此刻他甚至还分神想,还好他并非被太子教养长大。

否则,他身边人都是这般样子,实在太过可怕。

李宿轻叹一声:“你起来吧,孤不会同父王说的。”

刘发这才颤颤巍巍起身。

大抵是看他太过可怜,李宿打发他:“出去等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刘发便立即退了出去。

此刻的他才发现,原来沉默寡言的太孙殿下是多么好伺候。

现在这般……现在这般却令人打心底里敬畏。

难怪韩九爷爷总是扬着一张笑脸,可宫里头上上下下的小黄门却没有一个不怕他。

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笑里藏刀最为可怖。

李宿在雨花阁坐了片刻,贺天来便回来了。

“殿下,吩咐好了。”

李宿把茶碗放回桌上:“嗯。”

“安慰好周姑姑了?”

贺天来点头:“姑姑已经开始忙着给小主准备玉容霜和新的大氅了。”

这精神头,想来也不会再哭哭啼啼,再为之前的事反复思量。

李宿垂下眼眸,沉吟片刻,道:“知道了。”

李宿在雨花阁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他不急不躁,也没发脾气,甚至还从雨花阁的书架上选了一本话本,坐在床边安静读着。

贺天来经年伺候他,从小看他长大,最是能感受李宿的情绪。

这一次回宫,或者说从悬崖底下上来的时候,李宿的心态和情绪就舒缓了下来。

即便现在回宫,他也不再时时刻刻冷着脸,还有闲心吓唬小黄门。

太子刚搬来乾元宫,且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方便直接使唤乾元宫原本的宫人,他也不敢用这些人,只得把东宫的心腹都调来。

但跟乾元宫相比,东宫太小了。

东宫的人手明显不够用,才会有刘发这样的生手过来伺候李宿的蠢事发生。

他们在此处说话,倒是可以不用如何避讳。

李宿道:“姑姑倒是喜欢她。”

太子似乎确实很忙,李宿又等了一刻,才听到外面传来些微声响。

贺天来出去瞧了一眼,回来道:“阁老们刚走,几位都到了。”

文渊阁大学士,亦被称为阁老,总共有五位。

这五人有一位是太子太傅,有两位曾经给太子上过课,当然也有两位是太孙的老师。

这五个人都进宫朝见太子,意义自然不一般。

李宿听到贺天来的话,便起身道:“走吧。”

太子让他早早就过来,不过就是想让他看这一眼。

果然,贺天来刚给李宿整理好仪容,杨连便亲自来请:“殿下,太子殿下召见。”

李宿便迈步出了雨花阁。

勤政斋距离雨花阁不远,往常皇亲贵胄要请见皇帝陛下时,多在此处候召。

李宿穿过游廊,穿过近乎安静的乾元宫前庭,直接来到勤政斋门前。

此刻勤政斋前不仅有黄门守门,还有成队的御林军,显得十分隆重而谨慎。

李宿竟是又笑了。

杨连见他眉目舒展,脸有笑意,心中越发紧张。

刚刚阁老们都在勤政斋中,杨连就过来禀报过太子。

他对太子耳语几句,太子只说:“回来就好。”

似乎对太孙的性情大变并不怎么在意。

但杨连却不得不多想。

他跟在李宿身边,小心翼翼打量他。

李宿似乎毫无所觉,目光在那些肃杀的军士身上来回徘徊,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新闻,舍不得收回目光。

杨连只觉得心里发虚。

但他不能多表现,只得陪在李宿身边,恭恭敬敬送他来到勤政斋门口。

“太子殿下,太孙殿下请见。”杨连唱诵道。

房门从里面打开,年轻的黄门冲李宿行礼,同杨连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宿目不斜视,抬脚大踏步进入勤政斋。

这里同皇帝在时并无任何不同,即便里面依旧燃的龙涎香也是那个旧日味道,即便已经换了主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更改。

陈旧、古板,令人窒息。

李宿面色如常,直接来到御案之前,冲太子行礼:“儿臣给父王请安,父王大吉。”

说着,李宿就要跪下。

屋里没有外人,太子也要做戏。

“宿儿不必多礼,赐座。”

李宿起身,便在边上的官帽椅前落座。

他身形挺拔修长,坐姿端正,如玉的面容有着蓬勃朝气,出去这一趟,脸上晒黑了些,却显得更为年轻英俊。

太子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眸,就落在李宿身上。

“宿儿,此番你遇险,为父心中时分担忧,就怕你有个万一,我无法对你祖父交代。”

李宿垂眸道:“是儿子不孝,劳父王担忧。”

太子没觉出他有何不同,淡淡瞥了一眼杨连,又道:“如今回宫,太医都在,若有任何不妥,一定要叫太医勤加问诊。”

太子顿了顿,面容越发慈和:“孤已问过,太医道你肩膀的伤口不日便可痊愈。”

李宿起身行礼:“是,儿子惶恐。”

让父亲为儿子担忧,是为不孝。

太子摆手,让他坐下。

“从毓庆宫来乾元宫,比以前近得多吧。”太子缓缓开口。

李宿心中一松,知道正事这就要提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