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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打开话匣子的是太子府的崔总管。他是净身的阉人,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老早就听闻少卿府上有位能干的女管事,今日得见,还真是沉鱼落雁的容貌啊……就是不知少卿大人何时跟四殿下这么要好?少卿大人的眼光还真独到,早早就寻了冷灶添柴烧啊!”

事关皇子倾轧,这等怪话无人接话茬,纷纷闷头饮酒,偷偷看戏。

楚琳琅明白四皇子能起死回生,再次在陛下面前复宠,最不乐见的就是当朝太子。

而她作为少卿府上的管事,能得四殿下府上如此隆重款待,甚至都能摸上席面,足见少卿与四皇子的交情不寻常。

众人一定在想:现在四殿下复宠,隆恩浩荡。这司徒晟倒是会做人,居然早早就靠了四殿下的码头,还真是个会专营的!

崔总管懒得藏话锋,就是明晃晃在责怪大理寺少卿偏帮着四殿下,这不是明摆着与皇储作对?

怪不得四皇子的总管非要将自己请过来,原来机关在这。

四皇子府这是故意要让太子府的人看一看,司徒大人与四皇子交情莫逆啊。

楚琳琅暗骂了一声老奸巨猾,这些套路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皇子们明争暗斗的浑水,楚琳琅可不想蹚。

她假装听不懂,只是腼腆地笑,然后端起酒杯敬了敬崔管事,饮了两口,便起身与诸位总管管事告辞。

可是崔总管明显就是来给四皇子府上添堵的,看楚琳琅要走,又阴阳怪气道:“哟,这就坐不住了?难不成因为这桌上有六殿下府上的总管在,楚管事就觉得戳心窝子了?也对,听说六王妃的胞妹抢了你丈夫,害得你从个堂堂官夫人变成了下人婆子……哎呀,这等场合,说不定一会还能看见你的前夫,难怪你急着走了。”

这话当真恶毒,同时戳了三家痛处,也就是嚣张跋扈的太子府总管,才敢肆无忌惮地说出来。

六殿下的总管也不敢接这话茬,干脆捧起脸盆样的汤盆,将脸一埋,咕咚咕咚地喝汤,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可偏有太子一党的几府人随声附和,故意哈哈大笑,顺带要看看小妇人被挤兑得羞恨难当的脸。

什么狗屁的管事?满京城就没见有女子能当这差使的!

就算谁家府里有管事婆子,也无非是管管内宅丫鬟,看顾着女主人的几个妆奁箱子罢了。

有谁看见过内宅的婆子上这等交际席面的?

一个下堂妇人,靠着几分姿色去了光棍官员的家里卖弄,再挂着管事的名头出来,也配跟他们同席?

那司徒晟将来若有了正经的主母,第一个发卖的恐怕就是这个勾人的女管事了!

见战火挑起,之前默默低头饮酒的人也纷纷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八卦,看着楚琳琅的眼神晶亮,全等着看笑话罢了。

楚琳琅不想跟太子府的人有冲突,她痛快了嘴巴,岂不是要给司徒晟惹麻烦?

所以她依旧假装听不见,起身要走。

可就在转身时,却看见四王妃领着六王妃,连着一众丫鬟嬷嬷,锦衣云裳相携而来。

楚琳琅还记得自己跟谢家结下的梁子,看见六王妃就把头一低,打算不显山不露水地悄悄走人。

四王妃知道楚娘子大闹了谢二千金的婚礼,所以她得了四皇子的授意,特意让管事将楚琳琅留下吃酒。

而现在,她借了赏花窖鲜花的名义,将六王妃也一起引过来,是别有居心的。

四皇子得了司徒晟的言语点拨,终于帮助母妃咸鱼翻身,扳回一局。对于司徒晟其人,四皇子如获至宝,势在必得。

可惜老六有些没眼色,还想着跟恩师重修旧好。这不明摆着要跟他抢人?

四皇子觉得无妨,可以在司徒晟的身边人那下下气力,让六王妃这蠢妇得罪一下司徒府的总管。

那楚娘子如此美貌,搞不好就是司徒晟枕边柔风一缕!

现在楚娘子和谢家结怨甚深,正好利用一下!四王妃再借机解围卖好,讨女管事一份人情,也算以后在司徒府上安插了能用的眼线。

当楚琳琅给二位王妃行礼时,四王妃长袖善舞,巧笑嫣然地对六王妃道:“弟妹,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可莫要为难了楚娘子。她也是个苦命的人,我们四殿下让我好生款待她呢。”

这话看似说和,实则挑拨。若真是好心,就该干脆不提谢家婚闹的事情!这么人前挑破了人家六王妃的家丑,叫人怎么接?

依着四王妃的设想,心眼子不太多的六弟妹一定会下不来台,面带愠色,冷若冰霜地对待楚娘子,搞不好,还要出言讽上几句。

到时候,她再做个好人温言维护,更衬托出四王府对楚娘子的平易近人。

谁知六王妃猛然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了十分的笑,亲切地拉住了正要施礼的楚琳琅,笑吟吟地对四王妃道:“看四皇嫂说得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楚娘子才是旧识。要知道,我跟着六皇子在寂州那会就跟楚娘子相熟了,我和六殿下还去过她家,吃她亲自做的菜呢!我也是跟她整日绣花闲聊,一见如故得很啊!”

说完,六王妃转头对楚琳琅笑道:“总是吃你的家宴,上次你来我府上,招待不周,竟没留你吃饭。今日倒是好,我借了四嫂子的宴,正请你吃一杯水酒了。”

楚琳琅万万没有料到,上次还在指责她败坏谢家名声,不肯原谅的王妃,这一次却恍如失忆了一般,跟她如此和婉说话。

饶是机智如她,都有些回旋不过脑筋,只能任着六王妃拉她的手,尴尬地微笑。

同样被闪了一下的还有四王妃。

她两头卖好,和稀泥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只能讪笑看着六王妃,想看看这蠢弟妹今日行的是什么路数。

而一旁坐席上的各府看客们也暗自吃惊。

因为先前周随安婚礼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前妻还指使人大闹了周郎中的婚礼,到处败坏六王妃妹妹的名声,害得六王妃谢东篱也跟着丢脸。

司徒晟不怕事大,居然还收留了这泼辣货色,一看就是怨恨六皇子辱骂了他这个老师,狠狠地抽打了六皇子的脸!

这样的仇怨,至死方休啊!

可万没想到,六王妃人前见了楚氏,恍如久别姐妹重逢。这叫一堆看戏的人情何以堪?

再说六王妃,之前受了六殿下的训斥,早就理顺了厉害干系。

她如今嫁给了刘凌,自然是以夫君的利益为先。

既然夫君要与恩师重修旧好,那么这司徒府上的女管事,就是比亲妹妹还亲的闺中密友。

想到这,六王妃竟然是一人笑着撑住了全场:“楚娘子,你还记得在寂州时教我的绣花样子吗?那时我还会,可是跟你分开久不练习,竟然忘了大半,一会吃酒时,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针法……哎呀,你怎么在这坐着吃酒,谁安排的?满桌子都是男人,多不自在。走!跟我前厅饮一杯去!”

六王妃也是个实惠人,只一心记住了夫君要她善待楚娘子。全然没有察觉,自己方才的话,将四皇嫂装了进去,简直是在影射四嫂慢待楚娘子,故意将她扔在男人堆里饮酒一样。

四王妃笑得愈加僵硬,同时心里暗惊: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六弟妹竟然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她一时大意,竟然被这蠢货弄得下不来台。

四王妃得了四殿的嘱咐,要笼络大理寺少卿,自然不能落在人后。

于是她迅速调整了表情,面上带笑,说见了楚娘子这般美人谁人不爱?连她第一次见都觉得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所以四嫂说得对,且得让楚娘子去前厅饮酒,好好聊一聊。

如此热闹的闺蜜认亲盛况,一旁的各府管事们自然插不上话。

原本奚落楚琳琅最厉害的太子府总管,更是面色精彩,带着几分被冷落的难堪。

他方才还嘲笑楚琳琅不敢见六王府的人,殊不知,这楚娘子竟然与六王妃私交如此深厚?

夺夫之仇,辱妹之恨,居然都能在妇人们优雅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女子这等胸襟大气,倒显得他们这些乱嚼舌根的男人们有些吃饱了撑的!

于是,原本准备低调走人的楚琳琅便在各府总管的瞠目结舌里,以六王妃寂州故交,四王妃一见如故闺友的身份,转眼就上了主人家的女眷席位。

楚琳琅面上带着得体的笑,从容不迫地应酬着,心里却十分懊恼自己今日出门没有摇龟壳。

这是什么神鬼情形?她当初是官夫人的时候,也上不了这么大的席啊!

她现在不过是少卿家的小总管,却被两个王妃左右护法,簇拥着上了女眷主桌,敬过来的酒水也是一杯接一杯地饮。

眼看着一众花枝招展的贵妇们面露疑惑地看着她,楚琳琅只是饮酒间隙得体地微笑,想寻个由头赶紧扯呼走人!

而在这坐满了女眷的院子里,还有一个人怒火中烧,不敢置信地瞪看这一切,那就是跟着夫君前来吃酒的谢悠然。

上次她看见楚琳琅出入祭酒大人的府宅子,心里愤恨,故意派人找茬,想让楚琳琅当众丢丑。

谁知这妇人巧舌如簧,却反将了一军,还在祭酒大人面前狠狠露了一把脸。

当她派去的婆子摔了一跤,一瘸一拐地回来时,谢悠然真是后悔自己没有亲自过去,当众撕了那楚氏。

就算父亲不准她回门,她也管顾不得,当天晚上就带着周随安回了娘家

等回门到家的时候,她便迫不及待想寻母亲,问问她,为何府衙迟迟不抓败坏她名声的罪魁祸首。

可是寻了半天,不见母亲,问了下人才知,母亲被父亲禁入了佛堂思过,就是女儿回门也不能见。

谢悠然一时懵了,不知母亲犯了什么错,然后父亲突然出现,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面色铁青地将女婿周随安叫入书房。

等再出来时,周随安的面色如纸,仿佛受了什么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