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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省殿,一间厢房中,六扇屏风隔开内室。

程公公在内室,皱眉看向谢长案的腿,蒲团藏针这种手段太阴狠,分明人都疼入了骨子中,但表面上却看不出多狠的伤,谢长案脸上只添了分惨白。

须臾,程公公长叹一声:

“原本是想让你出去透口气,谁知会出这档子事。”

一阵风吹来,谢长案还未说话,就猛地呛咳起来,他咳得很重,是经年累月的痼疾。

原本就因病显得消瘦的脸庞,因咳嗽剧烈,那层单薄的肌肉仿佛在抽搐,牵动额角四周的青筋跳动,连带着双手也要握紧东西,才能让身子不剧烈颤抖,让人几乎怀疑他是否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片刻,咳嗽止息,他单薄的肩上披着厚重的大氅,饶是如此,仍能看出他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也清明透彻,丝毫未曾有久病下的浑浊。

程公公见他如此,眉眼的勾壑不由得越深了些,他低声:

“我这次将昭贵嫔牵扯进来,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

谢长案袖子中的手紧攥,但对程公公依旧摇头:“公公言重了,我知你是为了救我。”

这后宫折磨人的手段很多,甚至让人不知不觉就去了,程公公担心他,但程公公的身份不足以去宣明宫去要人,才会有此下策。

谢长案心中苦笑。

只可惜,自昭贵嫔入宫后,他刻意不曾和昭贵嫔有所联系,就是怕后宫人将昭贵嫔和他联想在一起,一个在中省殿待了三年的人,能做的动作太多了。

以往那些觉得昭贵嫔能力不足而抹去她嫌疑的人,往后不会再小觑她一分。

谢长案闭眼,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透着若有似无的疼,若是有可能,他宁愿程公公不要派人寻昭贵嫔救他。

但这话,他不可对程公公说。

“有人在查你和昭贵嫔往日的联系。”

程公公没有明说,但谢长案也猜得到会是谁,只有一个人,会让程公公如此讳莫如深,谢长案恹恹地垂着眼眸,病态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他咳嗽了声,摆手:

“无妨。”

他和昭贵嫔的确没有任何联系过。

这种情形在昭贵嫔入宫前,他就有所猜测,自也有所防备,所以,才会将所有的人脉皆交给小方子,而当初他救下小方子一事,知情人也只有他和小方子二人。

昭贵嫔进宫后,所做的事,都不曾经过他的手,哪怕给陈嫔的那瓶熏香,也是由程公公亲手交出去的。

程公公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是得皇上几分信任的,无人会相信他会自掘坟墓。

旁人再如何怀疑,都不会得到证据。

而他,也不会再和昭贵嫔有所联系。

谢长案唇角似印上了抹殷红,但他仿若根本不知,他垂眸视线徐徐落在腰间的一块玉佩,扯唇轻笑,有奴才端着药碗进来,一时间内室皆是涩味。

程公公不忍心再看他这副模样,踏出厢房时,他不由得唏嘘。

若说谢家倒前,谢长案和顾棠间的感情能有多深?不过两情相悦罢了。

但凡当真成了亲,时间一长,二人间未必不会有矛盾隔阂,但令人抱憾的是,谢家倒台在二人正情深意蜜时,谢长案遭受折辱万分,众人皆对他避而远之,只有顾棠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因他病逝。

世人难忘,不过求而不得和得后失去。

对于谢长案来说,顾棠两样都占了,至此也就成了他心病,不可言亦不可碰,他自认愧对荣阳侯府,便是豁出命去,也会将愧疚尽数偿还给昭贵嫔。

程公公哪里想掺和进后宫的事,明哲保身才是紧要。

可谁叫他当初欠了谢家大公子一条命,如今也就还在了谢长案身上,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公公回头看了眼厢房,摇了摇头,踱步离开。

人情债,最是难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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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轩中。

玖思掀开内殿的二重帘,脚步轻快地进来:

“主子,那日你要求的伶人来了。”

顾晗仍有些食不下咽,闻言,她推开眼前的药膳,不再折磨自己,问道:“来了几个人?”

“三个,单嬷嬷说,不知主子想听什么曲,就挑了其中最擅音律的三人,让主子亲自挑选。”

顾晗颔首,被玖念扶着起身:

“单嬷嬷有心了,别忘了赏她。”

“主子放心,奴婢都省的。”

顾晗不想生出是非,就没让伶人进殿,刚出殿,她就瞧见那乐师中竟有一名男子,顾晗毫不遮掩地露出几分惊讶。

小方子在一旁解释:“尚音纺中的确有男子乐师在,宫中的东南角的杂技班男子也不少。”

顾晗细瞧了眼那乐师,身姿单薄,略显文弱,寻常人家想习字都难得,这人竟然能学得乐器,家境应当不错,怎会做了伶人身份?

伶人身份多卑贱,寻常人都很少愿意落得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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