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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轩请太医一事,不过午时就传到了御前。

陆煜挑眉,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点在御案上:

“她怎么了?”

刘安挠头:“听说顾美人身子无碍,只是说身子骨弱,让太医开了副调理身子的药。”

陆煜刚抿了口茶水,待听清刘安的话后,差些呛到,刘安吓了一跳,忙递上手帕,陆煜捂唇咳嗽了几声,额角青筋抽了抽,半晌,他闭了闭眼眸。

他有几分羞恼——荣阳侯府怎么教得女儿,既然要让她进宫,怎还教得如此木讷?!

闺房中的随口一言,她竟当了真,还去找太医开了药方。

陆煜生平第一次尝到吃瘪的滋味,而且还是自作自受。

陆煜扯了扯唇角,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上不下来不去,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罢了,反正女子调养一番身子,也无碍。

*********

临近中秋,皇宫也肉眼可见地比往日越发热闹了些,长春轩中玖念也将今日的盆景换成了午时花,露珠似还凝在花瓣上,欲坠不落。

这日请安结束,顾晗回到长春轩,刚要用膳,就见小方子匆匆跑进来:

“主子,刚传来消息,翊安宫请皇后将绿头牌挂回去了。”

顾晗脸上闪过错愕,她立即放下木箸,细问:“什么情况?”

只这一个月,顾晗也看得出,淑妃娘娘性子格外骄傲,至于这骄傲有几分是恃宠而骄,旁人就不得而知了,前段时间,淑妃娘娘还一副宁愿装病也不主动去坤宁宫请安,坐等皇后娘娘主动取下绿头牌的模样,怎么会忽然低头了?

“奴才也不知,只听说适才翊安宫的奴才去了一趟坤宁宫,说是淑妃娘娘病大好了,还请皇后娘娘将淑妃娘娘的绿头牌挂回去。”

顾晗一顿,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果然,就听小方子继续道:

“但皇后娘娘说,今日淑妃还病得无法前往坤宁宫请安,这病许是还未好彻底。”

顾晗慢吞吞地抿了口茶水,心知肚明,明日请安必然有一场好戏,她觑了眼殿内沙漏,忽然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

翌日,顾晗不用玖念催,就起了个大早,等到了坤宁宫,才发现,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

坤宁宫坐了不少妃嫔,顾晗和这些人对视一眼,然后皆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谁都不想承认,今日请安是奔着看戏来的。

没让她们等多久,二重珠帘倏地被掀开,淑妃被奴才扶着,漫不经心地跨过门槛,哪怕是来低头认输的,淑妃仍是脊背挺得笔直,她没有像周美人那样将跋扈挂在脸上,但谁都能感觉到她的高傲。

顾晗眸色稍凝,终于意识到这位的好戏不是那么容易看的,她端了杯茶水,垂眸细细抿着。

淑妃扫了一圈殿内,忽地,娇呵呵地笑道:“今日众位姐妹倒是来得早。”

话音甫落,对上她视线的妃嫔皆浑身一僵,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勉强,而顾晗早早垂眸抿茶,倒是避免了这一瞬间的尴尬。

皇后的到来打破了殿内凝固的气氛,她似乎很惊讶看见淑妃:

“淑妃妹妹的身子当真好了?”

淑妃只勾了勾唇角,眉梢染上娇娇的笑,慢条斯理道:“娘娘若是不信,不如请位太医来给臣妾诊脉?”

皇后自不可能这么无聊,淑妃亲自前来请安,不论她再如何牙尖嘴利,这场争锋都是她输了。

皇后心情愉悦地扬了扬眉,也不在乎淑妃此刻的放肆:

“既然妹妹身体无碍了,敬事房那边也该将妹妹的绿头牌挂回去了。”

淑妃来请安的目的达到,冷眼看着皇后的得意,她收回视线,眸中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嘲弄。

顾晗将两位娘娘的神情看在眼底,昨日的疑惑又浮上心头,哪怕绿头牌被取下,淑妃仍有办法让皇上前往翊安宫,之前也对绿头牌不如何在意,淑妃为何忽然对皇后低头?

等回到长春轩,顾晗依旧没有想明白,近日有什么事要发生?

太后回宫,和,中秋宫宴。

倏地,顾晗眸中闪过一抹恍然,她招来小方子:

“你在宫中这么久,觉得太后和皇后关系如何?”

“太后很少管皇上后宫的事,几乎全权交给皇后处理,若只说太后和皇后——”小方子讪笑了下,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依奴才看,只能说平常。”

顾晗一愣,怎么会?

若太后和皇后之间关系平常,那为何太后将要回宫,淑妃就生了忌惮,还会赶在太后回来前,就向皇后服软?

小方子见主子听到自己的话后,就一直皱起细眉,再联想今日的事,猜想到什么,他低声:

“奴才位卑,对几位娘娘的事并不了解,但曾听过些许风声,似乎太后娘娘对翊安宫那位并不如何喜欢。”

顾晗讶然,后宫奴才说话都很谨慎,能得小方子这句评价,看来太后对淑妃可不仅仅是不喜。

这就怨不得了。

淑妃仗着皇上宠爱,可能不怵皇后娘娘,但却不得不忌惮太后,毕竟太后是圣上的亲生母亲。

弄懂了淑妃为何会忽然服软,顾晗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请安时皇后就下了命令,明日无需前往坤宁宫请安,但翌日顾晗早早就起了身,长春轩中宫人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将长春轩打扫得一尘不染,在玖念备好的宫裙中,顾晗犹豫了须臾,选了件胭脂色。

今日是太后回宫的日子,皇后命后妃们在辰时三刻前往南辰门迎接。

顾晗平日中打扮皆素雅,但太后毕竟年长,穿着该是要鲜亮些,顾晗今日精细地描了妆,细细柳叶眉,粉唇不点而赤,杏眸干净,配上一支流苏淬珠步摇,余了分女子家的娇憨。

一切收拾妥当后,顾晗从铜镜中觑了眼沙漏,连早膳都顾不得用,就忙忙赶往南辰门。

顾晗来得不早不晚,不动声色地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周美人往日爱拿乔,但今日她到得格外早,穿着明艳,一脸的喜气洋洋,生怕旁人不知晓她高兴一样。

顾晗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四周,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细眉。

她没有在人群中看见容玲。

顾晗自认对容玲有几分了解,爱凑热闹,但为人尚算谨慎,连朝阳宫中的主位何修仪都到了,她怎么还没有来?

就在顾晗纳闷时,忽地听见身旁周美人的咬牙娇叱:

“狐媚子!”

顾晗狐疑,抬头顺着周美人的视线看去,就见圣驾远远而来,而跟在圣驾一旁的,可不就是被顾晗惦记着的容玲?

一时间妃嫔几乎都看见了容玲,脸色各异情绪不明,周美人再没有脑子,也不可能在这时生乱,顾晗看见她觑了自己一眼,意有所指地冷哼:

“早就说过,这种女子不可能安分守己!”

小门小户的人,只要盯到一点机会,就像狗闻见了肉腥味死死贴上去,比苍蝇还要烦人。

顾晗脸色稍有些古怪。

倒不是因为容玲,人往高处走,人之常情,不论今日是巧合,还是容玲故意为之,其实顾晗都不怎么在意,令顾晗觉得好奇的是,相较于渺美人,周美人对她的态度过于友善了些。

对,友善。

哪怕周美人话音中阴阳怪气,甚至有些是不喜容玲的原因,但顾晗不会忽视掉周美人提醒她小心阴沟里翻船的事实。

顾晗立即在心中盘算,往日她和周美人可有什么交集?

很快就得出了答案——没有。

顾晗很快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因为容玲走到了她旁边,秀气净美的脸庞上有些紧张无措,她低声解释:“我来时染脏了衣裙,耽误了些时间,才在途中遇到了皇上。”

顾晗轻垂眼睑,的确在容玲的裙摆上发现了点脏痕,这番说辞,顾晗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但其实,顾晗觉得,容玲没有必要和她解释。

顾晗没有那么天真,觉得容玲和她结盟,就不得争宠侍寝,皇上三宫六院,若她计较这些事,怕是日日都计较不完了。

但顾晗不在意,不代表其余人不在意,周美人在听见容玲的话后,嘲讽地嗤了声,就偏了偏身子,离得容玲远了些,毫不掩饰对容玲的嫌弃。

容玲脸白了一刹。

顾晗额角轻抽了抽,有些不想理会二者间的龃龉,但不行,她轻声道:

“太后仪仗快到了,先将裙摆擦净。”

仪表不整,有时也是大不敬。

容玲还想说些什么,顾晗打断她:“能在途中遇到皇上,也是妹妹的运道。”

容玲一顿,细细看向顾姐姐,见她眸中透彻,并无晦暗不喜,一腔想要解释的话堵在了喉间,她听得出姐姐话中的认真,顾姐姐是真的没有介意。

容玲本该松口气的,可是她心中却沉甸甸的。

因为她心知肚明,裙摆染脏,根本不是意外,她明知那条路是御书房到南辰门的必经之路,刻意等在了那里,才等到了这个机会。

她知道在今日行此事很冒险,可她没有选择,除了今日,她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遇到皇上。

容玲低眉顺眼地闭上嘴。

顾晗不知容玲作何想,她心思全放在了太后身上,不知这位太后是位什么样的人,很快,太后仪仗抵达南辰门,顾晗遥遥看见皇上和皇后迎了上去。

她们一群妃嫔站在原地,等太后走近了,众人才服身行礼,顾晗轻垂下眼睑屈膝,直到听见一声稍许疲累的声音:

“都起吧。”

顾晗大着胆子抬了抬头,终于看清了太后,除了浑身的贵气,和她娘亲似乎没什么区别,眼角多了些细纹,手上握着一串佛珠,这一点倒有些和她祖母相似。

太后和皇上有三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间,足可以见太后年轻时的风华万千,太后只朝后妃的方向觑了一眼,顾晗立即低下头,将先前的想法全部推翻,至少她娘亲和祖母不会给她这么大的压力。

太后没有关注后妃,车马劳顿,她被皇上和皇后一人一边搀扶着,一行人越行越远。

待听不见脚步声,众位妃嫔才起了身,顾晗瞧见淑妃朝慈宁宫的方向看了很久,情绪似有一分波动,但很快,她恢复如常,娇呵一声:

“太后娘娘身份贵重,可没时间搭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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