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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舅舅……”炙哥儿拉着佟全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等你很久了。”

佟全之穿着一件藏青的直缀长袍,浓眉大眼皮肤被西北的大风成了古铜色发着光亮,身材健硕纤长,已经脱了稚气的他,颇有顶天立地的男子之风,他哈哈笑着蹲下来看着他走时还在襁褓之中,转眼之间已经长到他膝盖,昂着头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喊他舅舅的孩子,兴味盎然的问道:“你等我很久了?有多久?”

炙哥儿歪着头想了想,有些算不过来,索性道:“反正很久了!”说完迫不及待问佟全之:“他们都说你武艺很高,到底有多高?”

佟全之感受炙哥儿的崇拜,想到自己当初也是如此崇拜萧四郎,便一把将他提起来扛到肩上:“走,舅舅让你见识见识。”说完朝内院走去,又回头对天敬道:“你和督都说一声,我们去内院找六姐,你也不用跟着了,路我熟!”

天敬呵呵笑着,点头道:“那好,那三舅爷请。”说完,又朝一边站着傻笑乐着的佟敏之道:“七舅爷请。”

佟敏之微微点头,随着佟全之朝内院而去。

“这小子可真沉。”佟全之将肩上的炙哥儿掂了掂,佟敏之就笑着接了话:“可结实了,你还没有瞧见他跑起来的速度,连我都要费力追半天,还有他动起来真是灵活,跟猴儿似的。”

“真的?”佟全之昂着头去看炙哥儿,炙哥儿得意的点点头:“那是当然,不然我们比试比试?”

佟全之眉头一挑,点头道:“好!”说完将炙哥儿放在地上:“让七舅舅喊开始,我们比比谁先到崇恩居!”

“好!”炙哥儿点头,摆好了起跑的姿势,佟敏之一声开始,就瞧见一大一小箭一样的蹿了出去。

耳边风呼呼作响,佟全之边跑边回头看落后他半个身子的炙哥儿,咋舌道:“小子,不错啊。”说完加快的步伐。

炙哥儿哈哈笑着,一路欢声笑语不断的跟在佟全之后头到了崇恩居门口。

“真是够快的。”佟全之竖起大拇指:“舅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厉害。”

炙哥儿喘着气,难得露出羞涩的笑容来。

“三弟。”门内已经听到析秋的唤声,佟全之露齿一笑冲炙哥儿抬抬下颌:“你娘出来了,我们不等七舅舅了。”说着牵着炙哥儿就进了院子,瞧见门口的游廊上,穿着芙蓉色小袄面含笑容清雅走来的析秋,他眼睛一亮,喊道:“六姐。”

析秋笑了起来,招手道:“快进房里,外头冷。”说完去看因为跑动小脸红扑扑的炙哥儿,笑道:“你把七舅舅丢哪里去了?”

炙哥儿嘿嘿笑着回身指着院外:“七舅舅在后头呢。”话音方落,已经听到佟敏之的声音:“六姐。”冲析秋抱拳行礼,又去看佟全之和炙哥儿:“谁赢了?”

佟全之冲炙哥儿眨眨眼,炙哥儿冲佟全之眨眨眼,回头齐声道:“不告诉你。”说完嘻嘻哈哈的进了暖阁。

析秋看着终于找到“知音”的炙哥儿无奈的摇摇头,回头和佟敏之说话:“你和三弟是从家里过来的?”

“嗯。三哥吃了午饭洗了澡就说要来这边,我就陪着他来了,父亲和大哥去衙门还没有见过呢。”说着两人进了暖阁里,炙哥儿正挤在佟全之身边,两人轻声说着话。

见析秋进来,佟全之道:“六姐,您怎么不让炙哥儿学武,这会儿骨骼柔软韧度很好,启蒙最佳时期。”说完又揉揉炙哥儿的脑袋:“我那时候就是启蒙太迟了,后来不知道比别人费了多少的功夫。”

析秋朝炙哥儿看去,炙哥儿眼眸晶晶亮的朝她看来。

析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笑着道:“他年纪还小,明年又要启蒙开馆,再等一两年也不迟。”

炙哥儿瘪了嘴,佟全之还想说什么,炙哥儿冲他摇摇头,佟全之就没有再说此话题。

“见过四爷了?”析秋笑着转移了话题,佟全之点头道:“督都正有事在处理,我也听不懂就不参与了。”说完去看炙哥儿。

析秋看着佟全之,现在这副样子便是一身武将的风采,不知道一直以出身书香门第傲人的二老爷,见到自己的独子现在的样子,会是如何感受,想到这里她问道:“你可去过保定了,见过二叔和婶婶了吗。”

佟全之目光动了动,摸着脖子露出心虚的样子:“本来打算先回去的,可一想到他们逼着我成亲,我就发虚……”说着求着析秋一样:“六姐,你能不能给我娘写封信,让她不要逼着我成亲,我现在才是一个小旗,哪好意思成家立业。”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那你也要有个期限不是。”佟全之想也不想就回道:“等我升到百户,我就成家,一定!”说着拿眼去看炙哥儿,炙哥儿可是御封的百户!

从小旗,总旗,百户,有的人用尽半生,有的人一次立功便轻易囊获,这个不算期限,她笑着摇头道:“我看也不用我写信了,婶婶知道你到了京城,年前定然要到京城来,还是你自己去和她说吧。”

佟全之仿佛泄了气一样!

佟敏之抿唇直笑,佟全之一眼瞪过来,假意愠怒道:“你不要看我,过两年就到你了。”

析秋就看到佟敏之一瞬脸上闪过落寞转瞬即逝,随即他傻笑着道:“我还有时间,再说父亲已经答应我,至少等我成了孝廉才谈婚事。”

“呼!”有些孩子气的,佟全之双手一摊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疾呼道:“早知道我就不回来。”

析秋也轻声笑了起来,接了话道:“婶婶也是不放心你,再说你又是独子,这延续香火的事也是紧紧重要的。”说着一顿,问道:“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佟全之一个翻身坐直了身子,回道:“等过了年再走!”说完,去看炙哥儿:“明天我约了师兄去郊外骑马,你想不想去?”

一声好即将冲口而出,炙哥儿一愣又征询的去看析秋,析秋微微点头,道:“你去可以,不过要听舅舅的话,不能胡乱跑。”

炙哥儿笑了起来:“一定!”说完,转头去对佟全之道:“我有一匹小马驹,是父亲送给我的,三舅舅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督都送的一定是不一般的货色。走,带我去看看!”佟全之站了起来一门心思要去看马,炙哥儿也跳了下来,析秋跟在后头叮嘱道:“晚上就在这里吃饭,等四爷闲了,你去和四爷聊聊,他应该也有话要和你说。”

“知道了。”佟全之边走边道:“我也有许多事要告诉他,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又回头对着佟敏之道:“外头冷,你在这里等我。”

佟敏之应是和析秋送两人出门。

“听说你又搬去书院了?”析秋和佟敏之坐了下来,温和的看着他,佟敏之点了点头,道:“书院里,大家都在看书,我觉得氛围很好。”说完又飞快的看了析秋一眼,欲言又止。

析秋知道他想问什么,顿了顿仿佛无意的道:“乐夫人来了信,说是已经到淮南了。”说着一顿又道:“正张罗着给乐瑶说亲事。”

佟敏之身体一怔,脸上有些僵硬,垂了头低声应道:“嗯。”情绪有些低落。

“敏之!”析秋轻声唤他,佟敏之又抬起头来,冲析秋摇摇头,回以微笑道:“我没事,就是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也不知道什么感觉。”说着一顿又道:“定亲了也好,省的她胡思乱想的。”

析秋笑着,他觉得心里空落落她可以理解,却不知道再说什么,这样的感觉三言两语也化解不了,只能期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淡化遗忘吧。

“赵先生还好吧?”析秋转移了话题,笑着问道,佟敏之听着就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两日停了课,几位先生都去蒋府看完蒋大人了,也不知蒋大人怎么样了。”

不管蒋士林是不是佟家的女婿,书院还是他的书院,这么多年几乎不曾盈利,收的也是寒门,蒋士林在那些学子的心目中,依旧是一个神一样的向往和存在。

蒋士林由都察院停了职和萧四郎有直接的关系,佟敏之知道,所以说起几位先生便有些唏嘘的样子。

“不说这件事了。”析秋笑着正要说话,门外碧梧端着一盘子点心风风火火的进来,一进门一愣没有瞧见佟全之,便问道:“夫人,三舅爷呢。”

析秋眉梢微挑,就瞧见碧梧眉目含笑目光明亮,她心中赫然开朗起来,颇有深意的看着碧梧回道:“和炙哥儿去看小马驹了,你有事?”

“哦,我做了三爷最喜欢吃的点心,他在军中肯定吃不到的。”说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点心,又笑着过来放在析秋面前:“七爷也在,给夫人和七爷吃。”

“他不在你才想起我来。”析秋笑瞪了碧梧一眼:“放这里吧!”

碧梧应是,朝佟敏之行了礼退了出去。

中午萧四郎从外院回来,佟全之和炙哥儿也满头大汗的进了门,析秋帮炙哥儿换衣裳,萧四郎和佟全之以及佟敏之在暖阁说话:“在那边可还好?秦将军可好?”

“秦将军去年进山剿匪受了箭伤养了两个月,如今已经大好了。”佟全之说完又道:“关外就年初犯了点事,小打小闹的也没什么大杖可打,兄弟们手正痒痒呢。”

“哦?”萧四郎挑眉道:“我怎么听说,你带了一个小旗的人冲出了城门,在关外追了蒙古兵近百里,又怎么是小打小闹?”

析秋听着一愣,停了手里的动作朝佟全之看去,听萧四郎的意思,他分明就是自作主张带着手下的人出了关的。

这个佟全之,果然还是不安分。

佟全之有些羞愧的样子:“那事儿将军罚了我半年的响银,还打了我六十军棍,我知道我行事鲁莽了。”说着不好意思的垂了头。

“怎么打了这么多?”佟敏之心疼的看着佟全之:“秦将军下手可真恨。”

佟全之嘿嘿笑着:“应该的,应该的,不狠不狠!”萧四郎却是咳嗽一声,接了话道:“他不过领了十军棍,另五十是其余几人的。”

“三哥。”佟敏之瞪大了眼睛,六十军棍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他还活着可真是庆幸。

炙哥儿在一边提着裤子,隔着炕头对佟全之竖起大拇指:“三舅舅,你真够义气。”

佟全之哈哈笑了起来,析秋也忍不住被炙哥儿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起来。

萧四郎又和佟全之聊了许多宣同的事,道:“你回来前,秦将军已写了两封推荐信,一封到了我手中,一封去了辽东,他意在让你去辽东,那边战事不断你去也能早些立了了军功。”

佟全之一愣,这件事他根本不知道,虽然早先萧四郎和他说过,让他在宣同历练两年往后再去辽东,却没有想到这么快,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问道:“秦将军推荐的?”

萧四郎有些欣慰的点点头,对佟全之:“秦穆为人严谨,他既亲自举荐你,想必已是很欣赏你,既如此你过了年便是去辽东吧,兵部的事我替你操办。”

“多谢大督都。”佟全之乐颠颠的呼啦一下起身冲萧四郎抱拳行礼:“我一定不负你和秦大人栽培。”

萧四郎微笑颔首,析秋却是面露担忧,只怕二太太来了又是一通诉苦。

果然,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二太太就到了京城,亲自登了督都府的门,拉着析秋一通哭诉,佟全之在一边听的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娘,我说过我不到百户绝不成亲,你不用再逼我了。”

二太太就怒道:“原先你年纪小,又是在宣同我就不逼着你了,可是你现在已经十五,过了年就十六了,你若是再不成家,我和你父亲有生之年可不指望抱孙子了,再说,辽东那样艰苦你身边又没有个知冷知热的照顾,我怎么能放心。”

也就是说她同意佟全之去辽东,但是要先成亲夫妻同去。

这已经是退了一步了。

佟全之却是回道:“娘,您也说辽东艰苦,哪家的小姐愿意和我去辽东受苦?”

一句话将二太太噎住。

析秋却觉得佟全之说的有道理,本朝武官地位本就不如文官,佟全之又只是一个小旗,还去辽东那样偏远的地方,二太太和二老爷要给他说亲事必不会随意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高门的小姐谁能受的了辽东那样的生活。

二太太愣住,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说。

佟全之站起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不会成亲的。”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二太太眼泪就落了下来,叹气道:“这可怎么是好,来之前老爷再三吩咐,这一次一定要将他带回去的……”

析秋也没了话,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您若真是不放心,不如在他身边放个丫头罢!”

二太太抹了眼泪,看着析秋道:“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回去我就挑个丫头放在他身边!”有个通房照顾着生活起居,她至少也能安心一些,不成亲就不成亲吧。

佟全之在后院里偷偷和炙哥儿说话:“先教你蹲马步。”说完在他面前插了一根线香:“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炙哥儿小小的身体摆开姿势,问道:“您能坚持多久?”佟全之一拍胸脯:“一柱香轻而易举。”

“那我也可以。”炙哥儿眉头一拧,蹲了下来,佟全之纠正了他的姿势,就歪在一边就地坐在地上,看着炙哥儿。

寒风凛凛,炙哥儿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出了细细的汗,小腿也开始打着转软软的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样子,佟全之就道:“你第一次不用那么久,回头你腿要抽筋的。”

炙哥儿咬牙摇头,已经没了力气说话。

佟全之看着烧了一半的线香暗暗惊诧,他当初开始练的时候不过半盏茶可就坚持不住了,这小子第一次竟然这么久。

一线香没燃尽,炙哥儿噗通一声坐了下来,一看香没烧完又要爬起来继续,佟全之拉着他给他揉腿:“不要急躁慢慢来,你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炙哥儿实在是站不起来,用袖子擦了汗,呼呼喘着气道:“我明天一定可以。”说完炙哥儿又看着他:“不能和我娘说。”

“知道,知道!”佟全之只得点头。

晚上周氏帮炙哥儿洗澡,炙哥儿两条腿一进水里就疼的他忍不住“嘶”了一声,周氏一惊问道:“可是水太烫了?”

炙哥儿咬着牙摆手:“没事,没事,我一个人洗你出去吧。”

周氏狐疑的看看他,也没多想便出了门,第二天炙哥儿去析秋那边请安,析秋瞧着他走路硬邦邦姿势僵硬,拉着他问道:“你腿怎么了,骑马摔着了?”

“没有。”炙哥儿摇着头随口编了个理由:“昨晚睡觉压着了有些麻。”说完在桌上抓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又被噎的咳嗽起来,析秋拍着他的背给他喂水:“你慢点吃,早饭马上就来。”

炙哥儿又抓了一块糕点在手:“三舅舅要来了,我去二门接他。”说着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析秋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等晚上回来,析秋拉着炙哥儿在炕上教着他认字,炙哥儿靠在她身上不到一刻便沉沉睡了过去,析秋一惊起身看着他,心就提了起来,这孩子精力一直很旺盛,中午不睡觉晚上睡的迟,还从来没有哪天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恰好萧四郎下衙进门,她指指炙哥儿道:“您看他,我才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梦里面还不停嘶嘶的抽着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四郎凝眉走了过去,掀了儿子的腿和手肘去看,析秋就道:“我检查过了,不见外伤。”

“或许是累着了。”他这两日不在家,都察院查蒋士林卖官贪墨,便开始细细查他这两年的进项,他一年俸禄三十六石包括蒋府庄子店铺的收入,甚至潜山书院的贴补悉数翻了出来,却发现蒋家早已经是入不敷出,蒋士林这两年在外头竟是拿了印子钱回府养家。

都察院的人咋舌,万万没有料到一个三品大员,竟然靠着印子钱养着一家子人……

一时间弹劾蒋士林的风声便淡了下去,圣上闻言也诧异连连,赞道:“朕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他。”

蒋士林的查办搁置下来得了他并无贪墨的嫌疑,但张阁老却是恰恰相反,小到府邸摆设大到田庄店铺,家私多的令人咋舌。

萧四郎在炙哥儿身边坐了下来,摸着儿子疲累的小脸,抬头看着析秋道:“你若不放心便请了太医回来瞧瞧,他整日好动爬高爬低也不知摔着哪里。”

析秋也正是这样想的,第二天就请了太医回来,压着炙哥儿把了脉,太医却是道:“小公子身体很健康,也很结实,并无病症。”

析秋越发的疑惑,又问庆山和庆元,两个人皆是摇着头:“不知道。”

“这孩子。”析秋叹气对炙哥儿多了一份注意,和萧四郎道:“要不要去问问三弟,炙哥儿这两天一直和他在一起。”话音一落,她忽然想了起来,看着萧四郎道:“……三弟是不是在教他拳脚?”

萧四郎眉梢一挑,觉得可能性很大。

析秋第二日偷偷跟在炙哥儿身后去了后院,远远的就看到炙哥儿四平八稳的蹲在山茶丛里,小小的人不过和山茶一般高,脸被风吹的红扑扑的……她站在一边看了很久,炙哥儿额头的汗慢慢落在肩头,可他却依旧是满脸的坚毅,半分没有动摇。

她很震惊他对学武这件事这样执着,小小的年纪吃了这样的苦也不退缩。

“夫人。”春柳看着心疼:“炙爷这么小……会不会伤着。”

就听析秋叹了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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