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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中, 铜芸一脸凝重地进了内殿,容昭仪卧在贵妃榻上,宫婢替她染着蔻丹, 听见动静, 容昭仪不紧不慢地抬眸, 挑着眉眼往铜芸身后看了看, 看了个空,她情绪渐淡:

“人呢?”

铜芸砰一声跪了下来。

见状,容昭仪收回被染着蔻丹的手,宫人们立即退出去, 很快, 殿内只剩下主仆二人。

容昭仪坐直了身子:“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她让铜芸去中省殿把云姒带回来,中省殿的刘安顺向来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说得难听点, 那就是个墙头草,风往哪儿吹他往哪儿倒, 明知她要人,不可能冒着得罪她的风险也不放人。

铜芸没办成事,死死低着头, 不敢看向昭仪娘娘, 她低声道:

“娘娘, 奴婢去中省殿时, 遇到了永宁宫的人。”

闻言, 容昭仪蹙起细眉, 狐疑:“静妃?”

铜芸点头。

稍顿, 铜芸想起当时刘公公对她透露的消息, 她不敢隐瞒:“听刘公公的言下之意,静妃娘娘和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容昭仪一点点勾起唇,慢悠悠地道:

“咱们这位静妃娘娘不是一贯只往慈宁宫跑,不问后宫事宜么,怎么,如今也要插一手?”

铜芸不敢接这个话。

许久,容昭仪又想起那日御花园中的一幕,她眸眼冷了冷:

“静妃又如何?本宫要的人,还没有要不到的!”

铜芸错愕,她一急:“娘娘,您和静妃娘娘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话音未尽,被容昭仪轻飘飘打断,她轻讽地勾了下唇:

“她是不问世事的静妃娘娘,本宫和她才能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皇上拿静妃当表妹,她在后宫的地位自然特殊,如果静妃不想要这个殊荣,她也不过是后宫中的一个不受宠的妃嫔罢了。

铜芸没听懂,却是知道娘娘决定的事情很少会改变。

铜芸默默低头,她有点不明白,娘娘有必要这么忌惮那个云姒吗?

铜芸最终还是没能把云姒带回来,等她再去中省殿,却见刘公公对她苦涩摇头:

“铜芸姑娘来晚一步,云姒已经被带去御前了。”

闻言,铜芸脸色骤变。

******

五月海棠盛开,碎碎瓣瓣飘零落下,云姒拎着一个包裹,被刘公公亲自送到了养心殿。

谈垣初在御书房没回来,许顺福整日跟着谈垣初也不在,很巧,给云姒安排住处的人是常德义。

常德义和刘公公一般的年龄,见到刘公公互相打了声招呼,视线落在云姒身上时,眼睛陡然一亮,他隐晦地将云姒打量了个遍。

云姒隐晦地皱了皱眉头,没有想到常德义居然敢这么肆无忌惮。

刘公公不着痕迹地挡在云姒前面,提醒道:

“许公公让我带来的人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听到许公公三个字,常德义收敛许多,刘公公是中省殿掌事,算是握着实权,常德义对他很客气:

“刘公公慢走。”

等刘公公走后,常德义看向云姒,心底有点打鼓,这宫女是许顺福亲自要求的?

暂时摸不清头脑,常德义也不敢动云姒,他问道:

“新来的,你叫什么?”

云姒恭敬行礼:“奴婢叫云姒。”

常德义心底念着这个名字,有点不舍地将视线从云姒脸上收回来,他招来一个宫女:“秋媛,你带她去收拾一个房间,先把行李放下。”

秋媛立刻走过来,她对常德义明显有点怵意,带云姒离开的途中一直沉默寡言。

等到了西侧的一排厢房,秋媛推开门:

“这间屋子是初儿姐姐曾经住的,她出宫后一直空着,你先住在这里。”

云姒点头,弯眸抿出一抹笑:“谢谢秋媛姑娘。”

秋媛被她叫得一愣,再见她模样,她抿紧了唇,许久,她扭头说了句:

“在御前伺候,你最好遮住你这幅容貌。”

她的语气仿若不客气。

云姒却听得眸色稍闪,她如果不知道常德义的为人,许是会觉得秋媛在警告她,但正是她清楚常德义私底下都有什么癖好,才理解秋媛话中的提醒。

她垂下眼睑:

“多谢秋媛姑娘,我会仔细的。”

秋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闷闷地不再出声,等云姒收拾好后,她带着云姒回去,生硬道:

“养心殿很久没有新来的宫女了。”

皇上不经常让宫女伺候,所以和后宫在主子娘娘前不同,御前多是太监得脸一些,宫女很少有能露头的,出宫的初儿算是难得能让皇上记得名字的宫女。

而且御前的宫人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是得了出宫的恩典,否认很少有人愿意让出来,一个个都勒紧了皮,生怕会犯错。

毕竟在御前伺候,要比任何地方都得脸。

等快到养心殿,秋媛忽然又变得安静,路过常德义时,也是一直没有抬头,云姒扫了眼她握紧的双手,眸色稍闪。

难道……常德义对御前的宫女也会下手?

云姒一颗心蓦然下沉,她低垂的眸眼中闪过一抹嫌恶。

云姒跟着秋媛走到游廊下,皇上不在,四周宫人没有那么严谨,除去守门的,都三三两两地挨在一起低声说话,云姒没落单,秋媛也放慢了脚步,没把她撇下。

远离了常德义视线,秋媛和她介绍:

“御前伺候的宫女不多,加上你也只有八人。”

秋媛和她说了一遍,云姒一眼扫过去,只大致记住了人名。

说到这里,秋媛看了她一眼:

“在御前伺候,最重要的就是谨言慎行。”

云姒认真地点头,见状,秋媛脸色缓和许多,她低了声音:“但你也别担心,相较而言,御前的宫人要清闲得多。”

清闲是真的清闲,云姒初来乍到,就一直和秋媛在游廊下待着,听着她和其余宫人闲聊。

许久,秋媛看了眼时间,站起来:

“时辰要到了,秋寒去烧水。”

云姒也跟着站起来,秋媛这才想起她,和她解释道:“皇上一般都是这个时候回养心殿。”

云姒记下这一点,就见整个养心殿都忙了起来,常德义把人指挥得团团转,秋媛见状,拉了她一把:

“你守在门口,别乱跑。”

即使秋媛不说,云姒也没敢乱跑,和当初去和宜殿不同,那是她是掌事宫女,如今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相较而言,她要比当时拘谨很多。

云姒回到中省殿后,又领了两套夏季的宫裙,她依旧穿着一身松青色襦裙,低眉顺眼地站在养心殿前。

一刻钟左右,她终于听见有动静传来,云姒忽然有点紧张。

时隔半年再见皇上,云姒没有想象中那么淡定,她一点点攥紧手帕,清晰地听见心脏砰砰乱动声。

她在想,皇上当真还记得她?

銮驾停在了台阶下,谈垣初从銮驾中下来,他疲倦地按了按眉眼,倏然,眼前掠过一片青色,他抬了抬眼。

女子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仿若半年前,她总是这般守着卢才人。

谈垣初眉眼一松,许顺福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云姒姑娘,他心底哎呦一声,这么快就来了?

看来刘安顺那老小子办事还是麻利。

谈垣初踏上了台阶,停在女子面前,他表现得仿若没有这半年隔阂,坦然自若地问她:

“什么时候到的?”

话音甫落,御前人都是一惊,常德义忍不住地抹了一把额间冷汗。

云姒的眼睑轻颤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在谈垣初开口的一瞬间,她心底紧绷的一根弦陡然放松下来。

她错愕抬眼,似乎怔住,片刻后,她恭敬地低垂着头:

“奴婢来了一个时辰。”

心底松了口气,人忽然又稳得住了,她美人颈稍垂,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

谈垣初站在她面前许久,等来这么一句话,他一点意外都没有,许顺福着急得不行,似乎要给女子使眼色,被谈垣初拦住。

谈垣初牵住了她的手,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寒暄,又仿佛意味不明道:

“是有点久。”

他话中有话,云姒却是听得懂,他一贯这么轻描淡写,和半年前没什么区别。

云姒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帕,四周安静,云姒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闷响,躁动,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顺着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不敢和他对视,仓促地想要低下头。

谈垣初回来时已经是傍晚,夕阳余晖温柔地漫入,淡淡地映在云姒松青色的裙上、颈上,给她披上一层红霞。

谈垣初的视线和夕阳混在一起,久久停在她身上。

看见这一幕,御前人忍不住错愕,许顺福也蓦然噤声。

许顺福怎么都没想到,皇上会直接上去牵住云姒姑娘。

不是说好,不给位份,只是让她做个宫女么?

许顺福轻扯了下唇,心底腹诽不断,这一遭后,这养心殿中谁还敢把云姒姑娘当做普通宫女看待?

许久,云姒偏开头,低声很轻,含了些许道不清的情绪: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等他,还是没有很久?

谈垣初没有去猜这句话的意思,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对谈垣初来说,也不重要,他轻挑眉,缓缓松开她的手,转身进了殿内,仿若冷淡地撂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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