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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林少将轻声反问:“路上认识的哥哥?”

颜布布惊恐地盯着他,点了点头。

封琛突然在一旁开口:“我前段时间生病了,在街边遇到了他,他给我找了些吃的,还有药,我病好后,干脆就把他带上了。”

“是吗?”林少将依旧钳着颜布布下巴,看也没看封琛一眼。

颜布布僵硬地仰着头:“是,是的。”

“那你给我详细说说。”

“我给哥哥找的药,还,还是踩着死人去的,又找了面包,有人,有人想抢,我没让,那人,那人刚才我看见了,他也住在这儿,还,还对我做鬼脸。”

颜布布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是大概意思表达清楚了。林少将沉默片刻后,松开他的下巴,慢慢直起身,眼神依旧冰冷,一只手却伸进了衣兜。

封琛看见他这个动作,瞳孔骤缩,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右手也不动声色地探向腰后。

但下一秒,林少将却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到了颜布布面前:“拿着。”

颜布布机械地接过棒棒糖,也没有道谢,就那么木木地站着。

林少将又转向了封琛:“按说晚上十一点必须回房,但你们刚进地下城,今晚可以给你们破个例,先去洗澡,把身上洗干净,别把地面的病菌带下来。”

封琛的手已经放回原位,点了点头。林少将这才转身,带着一众士兵往远处走去。

“咳咳……那咱们继续吧,去你们的房间。”吴优从头到尾没吭声,一直贴着墙边,直到现在才出声:“这位是林少将,现在是地下安置点军衔最高的长官,管理着整个安置点。”

颜布布还愣愣地举着棒棒糖,封琛接过来剥掉那层彩纸,重新塞回他手心:“走吧。”

滴——

又是一声长长的铃声,方才那些杂乱的关门声和脚步声都尽数消失,所有人已经回到了各自房中。

三人走到笔直走廊开始弯曲的地方,吴优停下脚,掏出一把房卡,打开了旁边写着C68的房门。

“这就是你们两人的房间。”吴优没有进门,只伸手按亮了电灯。

封琛正要往里走,吴优拦住他:“当心点,床在门口。”

颜布布也钻前来,和封琛一起打量着这间房。

房间内极其狭小,空间逼仄,让颜布布想起家里楼梯下的杂物间。陈设也很简单,仅仅只有一架单人床和一张矮柜。而且这间房是三角形,尖头部分挂着张塑料帘,半露出后面的马桶,而那单人床只能横摆在空间稍大的门口。

“这间房就你们住了,虽然不大,但你们就俩半大孩子,也住不了大屋子。何况咱们又不是耗子,地下城终归住不了多久,等到夏天过去气温没有那么热,西联军也把地面收拾出来了,咱们还要上去的。”

吴优指着门口的床:“虽然门被它挡住了,可你们俩要爬过去也很简单。这房子不能让年纪大的人来住,只有你俩合适。”

“好的。”

封琛并不介意屋子小,也不介意门被挡住,现在只要有个容身之处就很好了。

吴优拍了拍他的肩:“懂事!”

看看周围没人,他又低声道:“我是看你俩孩子不容易,才把这房给了你们。像你们这种情况都会去住八人间,和别人挤在一起,每人每月房租还要十个信用点。那种单独的大房间,因为月租太贵了,要每月五十个信用点,只有拖家带口的人才会去住。你们这间房虽然小,每个月却只需要二十信用点,和住八人间的花费其实是一样的。”

“谢谢叔。”封琛道。

颜布布也跟着脆生生道谢:“谢谢叔。”

“这个月是免费住,以后每月要缴纳房租。”吴优把房卡交给封琛,“你俩连个行李也没有,那边库房里有些生活用品,都是地震时刨出来的,西联军用不着,就扔在了那里,你和我一起去选点必备的。”

两人便跟着他,先去库房拿东西。

所谓的库房也就是个大房间,里面堆放着杂七杂八的物品,应该是西联军从那些垮塌的超市里搬进来的。

封琛拿了一个塑料盆,一个开水壶,两个不锈钢饭盒,两把牙刷、漱口杯和香皂牙膏。临出门时,吴优又丢了瓶沐浴露,洗衣粉,还有条崭新的浴巾在他盆里。

虽然这些东西在平常都不值钱,但地震摧毁了整座城市,恢复工业不知道还要多久,哪怕是一块普通通通的香皂,以后也只会越来越珍贵。

封琛清楚吴优的确在照顾他俩,便再次道了谢。

“没事。”吴优在颜布布的脑袋上揉了几下,突然笑了声:“我儿子和他一样,头发也是天然卷。好看。”

走出库房,吴优继续叮嘱:“往前走就是澡堂,刚才林少将吩咐了,你们要先洗个澡才行,有带着干净衣服吗?”

“有。”

“脏衣服就顺手洗了,晾在澡堂旁,那里有通风口,衣服很快就能干。洗完澡就回房,不要到处逛,免得被巡逻的人抓住。对了,水房就在澡堂隔壁,记得打水。”

“知道了,谢谢叔。”

两人回到C68,封琛从床上翻了过去,刚想去拎颜布布,发现他已经从床底钻了进来。

这房间虽然小,但很干净,显然以前还没住过人。封琛摸了下灰白色的墙壁,发现这使用的是种特殊材料,既能防水抗震,也能有效隔断冷热空气。看来以前东西联军合力修建地下城时,也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

三角形的夹角处有个小柜子,封琛取下背包,将里面的一些物品放进去,颜布布这时候蹭过来,在他身旁蹲下,举着样东西递到他嘴边:“少爷,给你吃。”

封琛低头看了眼,是那根棒棒糖。

“你没吃吗?”

颜布布说:“没吃,我一直拿在手上的。”

封琛继续收拾东西:“你吃吧,我不喜欢吃糖。”

颜布布这才将糖放进嘴,吮了几下后,惊喜地笑了声:“哈,草莓味的。”

封琛视线瞥过他,突然顿住了。

“你牙齿呢?什么时候又少了一颗?”

颜布布原本门牙处只有一个豁口,现在两颗门牙都不翼而飞,豁口扩大成了一个洞。

他伸手去摸,被封琛将手腕抓住:“别乱摸,手这么脏。”

“什么时候掉的?”封琛问。

颜布布用舌头顶了顶,回忆道:“刚才还在上面的时候,有人抓着我,我咬了他一口,好像就磕掉了。”

“那牙呢?”封琛问。

颜布布一脸茫然和他对视着,片刻后啊了一声:“你提着我跑的时候,我觉得嘴里有东西,就吞下去了。”

封琛没有再问牙齿的事,起身在房内搜寻可以藏下密码盒的地方。

密码盒总不能时刻背在身上,放在柜子里也不安全,可这狭小的房子一览无余,除了这个柜子,便是那架金属床。

最后他还是想了个办法,从工具盒里找出贴带,将密码盒贴在了床底最里的地方。只要别人不像颜布布一样进屋子要钻床脚,就不会发现贴在那儿的密码盒。

收好贴带卷,封琛端上装着两人换洗衣服的塑料盆,说:“走吧,去洗澡了。”

他走到床边,正要翻过去,却发现颜布布还蹲在地上没动,叼着那根棒棒糖,一脸的失魂落魄。

“走啊。”

颜布布惶惶然看向他:“少爷,我会不会……”

“不会,只是吞了颗牙而已。”封琛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可是……”

“我吞过,现在还站在这儿。”封琛面不改色地撒谎。

颜布布终于露出释然的神情,呼出一口气:“走走走,洗澡去。”

他走到床边,正要往下面钻,被坐在床上的封琛伸手挡住了。

封琛眼眸沉沉地看着他:“烦人精,你应该叫我什么?”

颜布布刚要开口,又想到了什么,把那声少爷咽了下去,目光左右飘忽:“那,那要叫什么呀?”

“你说呢?”

颜布布小声问:“是,是哥哥吗?”

封琛看着他那双转来转去的大眼睛,收回手道:“记住了,以后就叫我哥哥,不要再叫我少爷,哪怕私下叫叫也不行,免得改不了口。”

“哥哥,哥哥……”颜布布喃喃地念了两声,抬头对着封琛露出个笑,笑得眉眼弯弯的:“好的,哥哥。”

封琛又问:“刚才林少将问你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改口叫我哥哥?”

“啊……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他们面前名字都不敢说真的,那肯定其他也都不能说真的。”颜布布有些忐忑地问:“那我刚才叫错了吗?”

“没有。”封琛肯定道。

颜布布松了口气,说:“嗯,我就知道。”

“走吧。”封琛翻过了床,颜布布跟着钻过床底,看见那个吊在床底的密码盒,嘻嘻笑了声:“嘿,大蜂巢里的小蜂巢。”

关灯关门,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四周一片安静,没有风也没有大自然的杂音,只偶尔听到某间房传出一两声婴儿啼哭。

探照灯光束从穹顶落下,不时扫过蜂巢外的地面,映出那些冷冰冰的钢铁支架。

蜂巢是个大的椭圆体,澡堂在被挡住视线的弧形一端。顺着逐渐内弯的走廊往前,已经能看见走廊顶上写着澡堂两个字,封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在前方的铁质围栏上,竟然站立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鸟,看体型像是兀鹫。它和黑夜融为了一体,若不是一晃而过的探照灯,根本看不见。

可地下城怎么可能出现活的鸟,难道是一个雕塑?

封琛正这样想着,那兀鹫却调转头,目光落在他和颜布布身上。

居然是活的!

明明它只是一只鸟,视线却冰凉刺骨,封琛被它这样直直盯着,心里升起股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正透过它的眼睛,打量着自己和颜布布。

颜布布见他停下没动,也跟着看向前方,又转回头:“哥哥,你在看什么?”

他话音刚落,封琛便感觉到兀鹫的视线变了,更加冰冷,还增添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它能听懂颜布布的话。

“没什么,鞋带松了。”封琛平静地说。

“哥哥,要我给你系吗?”

“我自己来。”

封琛将盆子搁在地上,蹲下身系鞋带,那只兀鹫扑闪着翅膀,飞到他身旁落下。

他余光能瞥见兀鹫两只嶙峋的爪子,明明这么近的距离,颜布布却依旧视若无睹,将两只漱口杯拎在手里,嘴里絮絮叨叨:“我帮哥哥拿漱口杯,我帮哥哥拿牙刷,我帮哥哥拿牙膏……”

自刚才封琛让他改口后,他就每句话必带个哥哥。

封琛系好鞋带,若无其事地端起盆子,牵起颜布布的手:“走了,洗澡去,洗完就回房睡觉。”

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向左拐进澡堂,这过程里没有再看兀鹫一眼。进了澡堂,外面传来扑簌簌的翅膀声,那只兀鹫应该已经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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