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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清楚这贼人是如何偷走东西的?”

说起这事儿来,沈塬就更是有话说,“奇就奇怪在,不知道这贼人是如何偷走东西的。”

“难不成东西长翅膀自己飞走了?”

伯景郁觉得这事儿有些邪门,问庭渊:“你怎么看?”

庭渊:“有点意思。”

庭渊病了。

这病来势汹汹,发热连着咳嗽,同煊都大雪纷扬的天地一块儿,将他困在了床榻上。

第二日临近中午时,他方才起身就坐披好裘衣,不过片刻,就见米酒端着药进来,身后跟着个府内小厮模样的男人。

那小厮臂弯挂着个簸箕,里面密密麻麻码着许多银丝碳,只低眉顺眼地跟进来,绷着张脸,确认四下无人后,方才将房门关上了。

庭渊怔了一怔,明白过来,开口戏谑道:“就这么放心不下你家主子?”

“主子,少说点废话吧。”尾陶没取下人|皮|面|具,提防着随时会进来人,只靠近了床边查看情况,皱着眉问米酒,“他怎么弄成这样?”

“是伯小将军的海东青叨了主子的手,那鸟当日进过食,污血染了伤口,又碰上岁暮天寒,这才病得严重了些。”米酒叹口气道,“怕是还要养些日子,慢慢才能好。”

“这事不打紧,我正好乐得清闲,不用去看那张臭脸。”庭渊就着米酒的手把药喝了,这药苦得发慌,他连忙往嘴里丢块蜜饯,边吃边问,“有进展吗?”

尾陶点点头,边弯腰蹲下往碳盆里添碳,边说:“谭书此人刚刚及冠,明面上虽为国子监太学生,私下却同礼部尚书府上来往甚密。主子,礼部尚书和那典当扳指的张兆一样,同归属于大皇子赵经纶一党。”

庭渊沉吟片刻,嗤笑一声:“如此说来,他伯云野还真是块儿香饽饽。”

如今的隆安帝赵延虽年事已高,可膝下并无太多子嗣,三皇子四皇子均是早夭,长到成年的儿子只有大皇子赵经纶与二皇子赵修齐两人。

惟剩一个五皇子赵慧英尚且年幼,此人是赵修齐的同母胞弟,可惜是个生来便心智不全的傻子。

听闻是因为其母生产时已逾三十,此胎难产,足足五六个时辰才生下来,赵慧英在娘胎里喘不上气,活活给憋傻了。其母亲更是可怜,经此一劫,直接撒手人寰。隆安帝自此再不愿见他,赵慧英便从出生起就养在亲兄长赵修齐身边,同他最是亲密。

自长子赵经纶立府入朝后,隆安帝屡次对其委以重任,却又似乎格外偏爱母妃命陨、温润如玉的二皇子赵修齐,哪怕赵修齐早已出宫建府,仍隔三差五召人回宫关怀慰念,连带着小傻子赵慧英一块儿跟着沾光。

大梁的新主,就将在这二位的角逐中产生。

庭渊先前在宁州时,几乎将全部精力放在南疆诸事上,就连当年真相也不过知悉几月。

他尚未来得及探清煊都形势,这会儿只得问尾陶:“这赵经纶,是个怎样的人?”

尾陶手里火钳拨弄着碳盆,思忖片刻,回答说:“大皇子赵经纶已近而立,行事干净利落,颇有手段,在朝臣之中很得人心,只是心性如何,尚未可知。”

庭渊想了想,继续问:“这赵经纶是老皇帝长子,可是自他登基前便生下、一直养在身边?”

“是,”尾陶点点头,低声道,“赵经纶的生母,乃是云州白氏嫡女。赵经纶五岁时,白氏发了疯病,于宫中投井而亡,自此便被皇上亲自养在身旁。”

放眼三十年前,云州白氏乃是整个大梁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白氏扎根大梁海贸要地,相传富可敌国,前朝内阁首辅白文山亦是出自此家,道一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只是白文山死后,白家日益凋敝,竟已不久不曾听闻了。

庭渊轻笑一声:“老东西为人独断多疑、刻薄寡恩,他一手养起来的好儿子,想来大差不差。”

他话头一转,复咳嗽着交代道:“乌日根一事,若不清楚,叫米酒慢慢同你细说。此事着实蹊......”

倏的,他住了嘴。

——房门“砰砰”响了两下,便被蛮力打开半扇,一只浑身雪白的海东青收了踹门时的爪子,飞进来盘旋半圈,挑了个尚且能够落脚的泥金描花草围屏,停在上边歪了头,好奇地看着三人。

庭渊:“......”

庭渊咬牙切齿道:“我早晚把这破鸟炖了煲汤。”

说话间,少年将军一身玄色常服,急匆匆追了进来,朝疾低声呵斥一句:“出去!”

疾拍拍翅膀,唳叫一声,傲然飞走了。

伯景郁这才硬着头皮朝庭渊垂眸,闷声说:“对不住二公子。”

庭渊冷哼一声,嘲讽道:“既然没事了,就请一并出去吧。劳驾伯将军管好你的鸟,再有下次,我就只能将骨架鸟羽赠与旧主留念了。”

他放这狠话的时候,面上依旧没什么血色,过分苍白的脸远不及平日里那般张牙舞爪。

伯景郁低声应了,踌躇半晌,又道:“听闻你染病,我来看看。昨日之事,实属意外。”

庭渊沉默一瞬,没料到这人真就这么死心眼,要是放到平常,他合该借机好好逗上一逗。

可眼下尾陶还在房内,他只想赶紧找个借口让伯景郁滚蛋。

“我没放心上,”庭渊心里早将人囫囵骂过一遭,脸上却笑得和煦,“我这病应是初到煊都不适应节气所致,小将军不必过分自责,静养几日便好。”

他好好说话时,很是让人如沐春风,伯景郁怔怔看着,虽觉得有些道不清的吊诡,可好歹放下半颗心来,抿着唇谨慎问道:“此事......”

“此事算不得什么,况且抚南侯近日正忙着张罗年节事宜,”庭渊那点儿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了,他越是生气,说话声便越是清润温和,“还请小将军放心。”

少年将军高悬着的那颗心方才怦然坠地。

他点点头,将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收敛好,说:“已至午时,你用完膳便早些歇息,我也差奇宏叮嘱府内下人,叫他们无事别来打搅。”

庭渊笑道:“小将军有心了。”

伯景郁颇不自在地点点头,他还有话想说,便张口差使这房内别的仆役出去:“还在房里做什么?碳添完了便下去吧。”

庭渊身侧炭盆边,伏地而跪的尾陶应了声,连忙起身要走,低眉顺眼地朝外退去。

“站住。”

伯景郁眉头微蹙,突然出声,横跨两步挡住尾陶去路,淡淡道:“抬起头来。”

尾陶将头抬起,恭敬道:“将军。”

“你瞧着面生,”伯景郁冷眼看着这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言简意赅道,“什么时候入的府?”

尾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粗着嗓子颤声答话:“回将军的话,小人本是后院烧碳的,三日前刚入的府。听闻新夫郎乃是岭南人,耐不得煊都大寒,今晨便被差使着来添送些银丝碳,方才弄完。”

床榻边金丝小铜炉中,堆叠起来的碳火燃得通红。

伯景郁居高临下地看着尾陶,刚要再问些什么,就听庭渊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米酒连忙拍着庭渊后背给他顺气,顺道将一碗热姜汤送到庭渊嘴边:“主子,您怎么了?”

庭渊摆摆手,朝伯景郁有气无力道:“小将军要教训府内杂役,我管不着。只是庭某尚在病中,实在吹不得风,房门从方才大敞到现在——若是添碳这一举动惹得小将军不快,也劳烦出去再说。”

伯景郁脸上挂不住,连忙挥手将尾陶赶走了。

他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好生将养。”

他顿了顿,又飞快补充道:“我并非克扣府上碳供,二公子要是觉得冷,回头我差人多送些来。”

说罢,他逃也似的阖上门出去了。

伯景郁一离开,庭渊立刻收起了故作柔弱的神态。

方才伯景郁在时,他为了让病情看起来更重些,故意没用内功护体,余热未褪的身体又仅着里衣,大氅只松松披着,结结实实地挨了好一阵寒风。

因而他虽然一直温声细语地劝着人,心里早就将这姓伯的祖上十八辈都问候了个遍。

庭渊捧着热气腾腾的瓷碗,边喝边问米酒:“你不去追,已经同尾陶交代好了?”

“是,”米酒点点头,“主子放心。”凉的。

这滴雪水分明带着寒气,伯景郁却好像被烫着了一般,挪也不是留也不是,终于颇不自在地搓了搓指尖。

他移开目光,清清发紧的嗓子:“雅集。”

庭渊凑近了点,含着笑问:“我怎的都不知道,小将军还有这种好兴致。”

“我就是来凑个数,”众目睽睽之下,伯景郁不好将人推开,他低声回道,“你不也是身不由心么。”

“这话我不爱听。”庭渊顿了顿,再开口时带上几分戏谑,“小将军原来也会玩儿。只是说来有趣,你瞧不上我待的地方,却又处处同我碰见。”

伯景郁蓦地被噎住了。

庭渊倒是好心情地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下小痣明晃晃地给人瞧见,却只愿叫伯景郁捞着点水中月一般的虚恍。

真真假假,他分不清。

幸好庭渊没再继续逗他玩儿,他将那漏出一点的暧昧又揣回去了,只兀自转朝向席间,谢韫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朝神色微妙的众人介绍一番。

这一行人里,庭渊先前只识得谢韫和徐逸之。其余人他囫囵看过,大抵都是些煊都的贵公子,谢韫旁边倒是坐着位年轻姑娘,瞧着很是端方秀气,眉眼里却透出一点藏不住的狡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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